燕帝看了刘林一眼,似笑非笑道:“还不是这狗奴才做的好事,看把太子吓的。”
刘林低着头, 温声细语道:“陛下恕罪,当日情势危急,奴才为保您的安全, 不得已才将您送进去。”
元景听得云里雾里,看看刘林,又看看燕帝,茫然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
燕帝淡淡道:“愣着做什么?还不给太子看看。”
刘林叩头起身,引着元景走到一木柜前,双手按于其上,回望星晷,以西方朱雀七星宿为引,逐一按下墙上暗格。只听一声“轰”响,木柜自两边分开,入口极窄,只容一人身。元景不由自主地走了进去,但见珠光莹莹,恍若白日,未行几步,便走到一间密室,里头床铺齐整,桌椅完备,只是装饰布置与宫中大不相同,颇有几分江南之韵。桌上香茶尤温,元景捧在手里,欲往前探看一番,刘林恭身道:“殿下,前头是出宫的密道了。”
元景儿时便住在燕帝宫中,从不知这里还有条密道,不禁大为惊叹。燕帝冷笑道:“若非此次遇险,莫说你了,就连朕也不知道。”
刘林温声劝道:“北疆与京城相隔千里,将军也是怕万一京中有事,他来不及相救,这才偷偷修建密道,绝非存了什么不臣之心。”
燕帝看着元景,语带嘲讽:“听听,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不算,连朕的身边人都安插成他的,你看姓楚的胆子有多大,这是笃定了朕没法子惩治他!”说到急处,咳嗽不止。元景听他这个语气,也不是真要动怒,给他拍背之余,想起当日在军营中,神武将军问起父皇时的样子。他心中隐隐觉得,这两人的关系透着一股诡异之感。见刘林捧了药过来,无暇多想,忙接替手地要喂,燕帝不耐烦地推开了:“不必了,朕的身体朕自己清楚。告诉你那个主子,别总拿忠君的名头来搪塞朕,要是真担心,就叫他自己来问安。”刘林唯唯诺诺地应付了两声,被他踹了一脚:“下去吧。”
刘林走后,父子俩一时无话,元景路上摔了一跤,沾了一手的血,见他盯着自己,有些不安地在衣服边蹭了蹭,燕帝将他不自在的神情看在眼里,如拉家常般随口道:“好端端的,你离京做什么?”
元景不敢看他,低低道:“我在京中闷得慌,想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就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冷笑,他心里一慌,抬起头来,见燕帝眼神已经变了:“太子,这时候你还不跟朕说实话吗?”
元景嘴唇动了动,尤是不敢直言,嗫嚅道:“父皇……”
燕帝道:“你可知元惜是怎么对朕说的?他告诉朕,楚家的坏小子,见你少不更事,哄骗你与他相好,此番你离京,也是他的意思,是他要你陪他寻欢作乐。”
元景未曾想到从小敬爱的皇兄私下里会说出这种话,一怔过后,心中闷痛不止,他攥紧拳头,跪在燕帝面前,一字字道:“不是的,此番是我想出去,跟旁人无关……他也没有骗我,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
他身体一阵阵发软,唯眼神坚定,不见半分动摇。燕帝极轻地笑了一声:“看来你很喜欢他?”
元景心口痛感更甚,嘴唇动了动,开口时带了一点气音:“……喜欢。”心中一个声音冒了出来:“很喜欢很喜欢。”
燕帝微垂的眼角一挑,不以为意道:“又不是什么大事,起来吧。”
元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脸茫然地坐回他身边,怯怯道:“父皇,儿子动了糊涂心思,您不生气么?
燕帝语气淡然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朕告诉过你许多次,你是大燕以后的皇帝,这万里山河都将是你的,你若看中什么,只管去要去拿,喜欢一个人,与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儿也无不同,况且情之一事,半点不由己。倘若他能让你高兴,你留他在身边便是,只是祖宗礼法不能废,于外人面前,你需得有个太子的样子,后宫也要照顾到。朕好歹有你一个儿子,你总不能比朕还差些。”
元景自觉此事有悖伦常,一向是遮遮掩掩,不敢为人知。不想父皇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带过去了。如释重负之余,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他是不会答应我宠幸别人的……”
燕帝道:“你还没告诉朕,此次出京的原委。”
元景闷了半晌,声音低不可闻:“我想跟他分开……”
燕帝再要细问,他紧抿嘴唇,眼角悄悄地泛着红,不肯再说了。燕帝疲倦地闭了闭眼,缓声道 :“你是怪他赶走元惜么?”扫了一眼元景的表情,一笑道:“从前种种,朕也懒得再提,元惜其人如何,现在你也看到了。朕早知他包藏祸心,就算楚驭不动手,朕也会想法子替你除了他。帝王之家,原也不讲兄弟之情,你是狠不下这个心的 ,朕只好替你做了。至于你同楚家那小子的事,你若是玩够了,不喜欢他了,断了也就断了,若是因着元惜,实在大可不必如此。”
元景眼睛看着地面,摇头道:“他不该骗我。”
燕帝双目微暝,,喟然道:“这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心?只有朕留给你的国家才是能靠得住的,你好好守着大燕,大燕也会守着你。”
元景听他声音越来越低,探身道:“父皇,你怎么了?”
燕帝睁了睁眼,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药碗颔首道:“朕有些乏了,这里头不知加了多少安神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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