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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景忙伺候他躺下,握住他的手时,只觉掌下脉息极弱,他不安道:“父皇,要么您先别睡,儿臣叫薛乙来给您看看。”
    燕帝懒怠地挥了挥手:“天天都对着他那张老脸,朕都看烦了,朕睡一会便好。”元景总觉得有一种心慌之感,冷不丁被他攥住手腕。燕帝的目光在昏暗的烛光里分外明亮:“刚才那个密道如何开启,你记下了么?”见元景连连点头,如释重负道:“好,你要记仔细了。”他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楚岏这个老东西,晾了朕一辈子,总算做了件好事。时候不早了,你去也去睡吧,朕已叫人去收拾延福殿了,你平叛有功,明日朕起来,会赏你件好东西。”
    他呼吸渐沉之时,握着的手才松开,元景低头望去,见手腕上几道青白的指印久久不退,心神稍定。回头朝外望了望,迟疑片刻,跪坐在踏床板上。因怕吵到他,只握住了一点袖角,就这样守了一夜。
    长夜漫漫,元景一手撑着脸颊,也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朦胧中,听得刘林惊慌失措的声音,此时天光微亮,他抬眼望去,只见刘林扑倒在床上,狠命掐着燕帝人中。元景吓了一跳:“父皇怎么了!”他一夜未动,手足都麻得没了知觉,身体一歪,一头栽到地上,额头当场就见了血。他全然没觉出疼,几乎是爬到床边的,燕帝双目闭得紧紧,十指由外往里泛着黑气,元景胡乱去抓他的手,血液流动之际,肩膀一阵刺痛,他指尖一松,便见燕帝的手臂重重垂了下去,元景嘶声道:“传御医!叫他们都过来!”见门口守着几名御林卫,沉了一口气,指着他们颤声道:“你们去接!背也好抬也好,快把他们带过来!”
    太医院十六名当值御医转眼及至,薛乙乃是有备而来,手中捧着温热的药盅,行针片刻,见燕帝嘴唇松开一线,即用银羹勺给他喂了进去。不多时,燕帝悠悠转醒。他神思未复清明,看了帐顶许久,才吐出一口浊气。薛乙做了个手势,两名医官上前诊脉,更有人过来为太子止血敷药,自是不提。他将刘林拉至一旁道:“陛下这两日是不是没按时喝药?”
    刘林讳莫如深地看了太子一眼,愁苦道:“是,这两日宫里乱作一团,陛下心情烦闷,不肯喝药,大人,您看现在……”
    薛乙皱眉道:“两年前陛下生病之时,我就说过,如今当抛却诸事,安心静养,以臣的医术,加上太医院悉心照料,保寿十年无虞。陛下不肯,他既选了这种断鹤续凫、损伤阳寿的法子,那药就一日不可断。似他这般劳心劳力,无一日歇息,全靠这药吊着,如今这口气一松……”重重地叹了口气,提笔开方子去了。
    元景字字听得分明,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父皇都是为了我……两年了,我……我一点都没发现……”
    两名医官诊脉完,脸色都不太好,对着燕帝只道:“陛下龙体无恙,只需好生调养,不日便可康复。”
    燕帝疲倦地一摆手,唤元景过来。他似看穿元景心中所想,喘息道:“你不必太过自责,朕长了你这么多岁,要连你一个小孩子都瞒不住,也太过无能了。”下颌一点,轻声道:“眼泪擦一擦,朕还病着,你就该是百官的定心石,难过也别叫人看出来。”
    元景双目通红,他死死咬住牙根,不让眼泪流下来:“不,是我不好,我该看出来的!要不是我偷偷离京,您也不会着急病倒,都是儿臣的错。”
    燕帝嗤笑一声:“好了,朕还没死呢。此番你出京,也是好事……”看向刘林,皱眉道:“叫他们都下去吧,挤在这里,真闷得慌。”
    刘林看向薛乙,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即送众医官去外面候着。燕帝见众人退去,艰难地摸向枕下,元景见他双手浮肿严重,一举一动,无不费劲万分,忙道:“我来。”替他理了理锦被,摸出一本边角带着体温的黄缎折子,双手捧了过去。燕帝道:“你打开看看。”
    元景忙毕恭毕敬地打开了,只见宣纸上赫然罗列了数十个人名,又以墨朱两色分类写就,当中颇有些熟悉的人,太傅晏博亦在其列,元景不明就里,茫然道:“父皇,这是?”
    燕帝面带微笑,温声道:“这是朕要赏赐你的东西。朱笔所写,乃是元惜归来,朕斥责苛待你之时,出声维护太子之人,朕虽将他们贬官流放,但心知此乃忠君之臣,朕百年后,你即将他们召回复用,他们必定会感激新帝恩德。太傅晏博门生子弟众多,他归来之时,你当于宫门前亲迎,天下士子皆会感怀圣恩。墨笔所写的,便是当日那些趋炎附势、心术不端之人,这些人绝不可委以重任,要怎么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吧。你此番求救诏前军之举极好,他们这些人,虽然多半不可大用,但也不能不加以笼络。朕抱恙在身,封赏之事无暇顾及,日后对他们加官进爵,全看你的恩典了。”
    他这一番话说的极慢,似用尽了全部气力,看了元景一眼,以目光询问他记下没有。元景手捧折子,肩头不住颤抖,泪水再也忍之不住,抱着他的手臂跪在他面前哭道:“儿臣记下了!”
    燕帝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朕虽留了一封信给楚岏,但朕若有事,亦不知他会有何动作,楚家那小子,朕如今难以收拾了,以后需得靠你自己。若他肯为你所用,自然最好。就算容不下他,也要忍上一忍。你年纪还小,当韬光养晦,日后慢慢与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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