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俱不回答,其中一人拔足而上,朝他后颈击去,曹如意手上全无气力,被他一记手刀劈中,踉跄了几下,就此昏迷过去。
他被人丢到一个囚笼里,昏沉之间,隐约听见士兵拔营、战马疾驰的声音,好容易醒来,只觉后颈疼得好似要断开,只恨手足被捆的严严实实,连揉一下也不能够。他挣脱无果,心急如焚,好容易在众人休息之时,等到一人来给他喂水,塞口布才从嘴里取出。他一得自由,顾不得喉咙干渴如火,忙道:“我要见你们主帅!我有要事相告!”
那人冷道:“我们主帅说了,他谁也不见。”手持羊皮袋,给他胡乱倒了几口水,便将塞口布往他嘴里按。曹如意大叫:“那你告诉我,现在到哪了总行吧!”那人回身忘了一眼:“到孟阳了。”曹如意心中重重一沉:“孟阳一过,便要到京城了。”他极目远眺,见一道军旗在寒风之中猎猎鼓动,落日映照,如蒙血色。
这一晚,楚家军得了令,丢弃辎重物资,负两日之用,连夜奔赴京城。数百里外,元景于睡梦中惊醒,环顾四周,脱口道:“曹如意回来了么?”
自曹如意走后,他已有好几日没能合眼,如今眼睛里都是红血丝。小柳将浸在热水中的方帕拧干,殷切道:“回陛下,曹大人还没回来,奴才给您敷一下吧?”元景疲惫地点了点头,任由他将叠好的方帕敷在自己眼皮上。小柳见他久久不动,以为他又睡着了,生怕将他吵醒,动作愈发小心。不想皇上忽然轻声道:“小柳,他会来么?”
小柳捧着他冰凉的手,不禁有些心酸,他柔声道:“会来的,陛下,将军最是心疼您了,哪会舍得看您难过。您别担心了,再睡一会儿吧。”元景“嗯”了一声,又过了许久,才蜷着身体,环抱自己睡去。
夜色已深,十里河畔桂香浓郁,两岸皆已熄灯入梦,唯有河心中几座画舫还有些亮光。铁骑疾驰之声来的突然,如惊雷动地,打破了满城的寂静。有人从窗缝间偷偷朝外望去,见无数黑甲兵士列阵有序,如比黑夜更深的影子般,朝官道上掠去。
曹如意被丢到宫门前时,整个人狼狈不堪,他抬眼望去,只见宫墙已被楚家军围如铁桶。楚驭神色漠然地站在他面前,身后甲士如潮,只待天时一到,便要吞噬这座皇城。他呜呜了两声,口中破布便被挑开,不及喘息,他仰头奋力道:“陛下有话要我告诉你!”望向他身后诸人,到底无法在众目睽睽之下说个明白,他嘶声道:“你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便好!这件事非常重要,事关你和陛下的……你们的……”
楚驭一刀砍断了捆着他的牛筋索,语气无半点退让之意:“你不配跟我说话,我给你时间,现在,进去告诉他,我在这里等着,他若想解释什么,便孤身出宫,到我这里谈!”
曹如意一听这话,出离愤怒起来:“陛下是天子!你要让他以君拜臣么?”
楚驭冷冷道:“我若不帮他,他便什么也不是。”拎起他的衣襟,将他丢了出去。曹如意无奈,只得进去通风报信,他转身之际,楚驭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只等他一个时辰。”
先前元惜作乱之事阴影尤在,宫内人心惶惶,无数宫人在楚家军铁骑围宫前,便收拾了细软,预备趁夜逃路。大庆殿内明灯大盛,元景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地听曹如意转述这几日之事,听到最末一句,他抑制不住般冷笑起来。
曹如意急道:“陛下,属下愿带昭容夫人过去,再去见他一回,这回属下拼死也会将真相与他说个明白。”
元景双目泛血,闻言只道:“兵临城下了,再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问问他身后的士兵,肯不肯冒着掉脑袋的风险,陪他撤兵?他要我去,不过是想多折辱我一回罢了。”他看着自己苍白的掌心,苦笑了一下:“没有真相了,我对他已经失望透顶。”
曹如意听他语气决绝,也不再劝,拱手道:“陛下,那臣这就去调派宫中能用之人,护送您逃出去!”
元景摇摇头,他做了个手势,站在他身边的两个死士点了点头,转身出门。过不多时,便将昭容夫人带了过来。与她同来的还有刘林,自先帝驾崩之后,他便请命守陵。此番听到消息,这才回了皇城。几月不见,他苍老消瘦了不少,跪地叩首,山呼万岁的动作也迟缓许多。
元景命曹如意将他扶起:“公公,劳您带路了。”又令死士们搀扶着昭容夫人,跟着他去,曹如意作为自己最信赖的人,也一并同行。曹如意不解道:“陛下,这是何意?”昭容夫人已知宫门外惊变,泪光盈盈道:“陛下,此事皆因臣妾而起,臣妾愿出宫去见那位楚将军,自裁谢罪。”
元景道:“此事与你无关,他早有狼子野心,如今不过是寻个由头发作罢了。刘林会送你出宫,你出去后,好生将养,把孩子生下来,朕若侥幸不死,日后自会接你们母子回来。”
曹如意激动道:“陛下,叛军马上就会杀进来,您绝不能留在这里。”上前一步:“恕属下僭越,属下要带你走。”
元景看了他一眼:“怎么?连你也要背叛朕么?”曹如意心中一颤,忙跪在他脚下:“您知道我永远都不会如此!”元景道:“嗯,朕知道,若是连你也不听朕的话,朕真要活不下去了。”他做了个手势,止住曹如意的话:“朕若随你们走了,他一定会掘地三尺,把我们都找出来。只有朕留下,你们才有逃命的机会。你放心,朕不会有事。”他嘴角边浮出一丝惨笑:“他舍不得杀我,你们活下去,朕才有转胜之机。现在,只当是为了朕,带着昭容夫人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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