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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珩眼瞳骤然放大,握着明寂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在这一瞬间,熙来攘往的人似乎全都消失了,眼里的长街只剩下这一人——
    他侧过头,露出了一张只会出现在楚珩梦里的脸。
    ——明远。
    这张脸朝着楚珩,露出了个温柔却又诡异的笑容。
    同一时间,看台上的凌启眼神一凛,目光锐利地朝远处长街上望去,就在方才,他觉到了一抹陌生的至强者的气息。
    但凌启确定,那不是楚珩。
    几乎刹那,他想起了庆州那个神秘的“千雍城宗师”。
    ……
    “……小师叔?”楚珩喃喃。
    他迅速转身,然而长街上人来人往,却再没了刚才那道擦肩而过的身影。
    一时间,楚珩竟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幻觉还是真实。
    手中的明寂剑重如千钧,险些再一次落在地上。
    ……
    看台之上,凌启没能再次捕捉到那抹气息,微微皱眉收回视线。
    底下观刑的人群已经骚乱开来,刑场上的刽子手不知所措,刑部尚书方昊黑沉着一张脸,望着眼前这出“意外”,迟迟不语。庆国公颜愈、定国公周夔以及其他一众世家主同样沉颜,腰斩颜懋,叫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挪爬惨叫流血而死,就是为了在天下人面前展示世家之威,好让那些因停行卷而不用再“拜山头”的科考举子再掂量掂量,日后要不要拜世家的门!
    可现在这算什么?
    方昊已经顾不得旁边韩卓、陆勉凉嘲的目光了,咳了一声绕过桌案,走到颜愈、周夔面前,正低声商讨着对策,人群后忽然传来几声马鸣,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两匹高头大马拉着一具沉香木棺徐徐停住,再前面的马车上走下来一个加了冠的少年。
    庆国公颜愈面色微变,是颜云非。
    云非垂着眸看不清神情,他转身伸出手来,马车上下来了一个白发苍髯的老人。
    御史大夫韩卓、大理寺卿陆勉立时起身。
    看台上众世家主也怔住了。
    围观人群中的学子们很快反应过来,齐齐揖礼,当朝读书的哪怕没见过也听过,学圣韩师。
    同时也是……颜懋的授业恩师。
    韩师拍了拍云非的手,“走吧,孩子。”韩澄邈捧酒跟在其后。围观人群自发地为沉香木棺让开一条宽阔的路。
    周遭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三人行至刑台前,韩师亲手斟酒递给云非。云非撩袍,跪在被鲜血溅红的青石砖上,失去父亲的少年再绷不住,眼泪霎时流了满脸。
    三杯奠酒过,韩师携着云非上刑台。
    一众世家主再坐不住了,作为监斩官的方昊开了口:“老国公且慢,颜懋是……”
    “他是我的徒儿。”韩师出言打断,又扫了一眼边上的庆国公颜愈,掷地有声,“二十年前他就不再是澹川颜家人,但始终是我裕阳韩门徒。天地君亲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做父亲的来收殓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纵使是陛下在这,也不能拦。”
    话音落地,满场一片寂静。
    庆国公颜愈脸色僵硬无比。
    诚然,颜懋罪犯不孝,是对他的生身父母,纵使是老师也无法为之辩解。可同样的,颜懋对老师如何,只有韩师说了才算。学圣德高望重,今日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明证。
    世家大族可以罗织成狱剥夺他的性命,但再也无法肆意践踏他的时誉。这场对颜相身体和声名的鞭挞,至此而终。
    ……
    酉初过半,凌启回宫复命。
    议事已毕,众位将军皆已告退。敬诚殿内,皇帝一个人坐在龙椅上,面前的御案正中放着一双黑白棋子。
    凌启行完礼,皇帝张了张唇,说:“……楚珩呢?”
    凌启知道皇帝是在害怕和问什么,答道:“那把腰斩的钺刀碰到颜相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去了,一剑穿心,没有痛苦,也无人发觉。”
    皇帝腰上的力道一下子泄了下去,他跌靠在龙椅里,眉目间的黯然和哀愁与眼前这座没点灯的大殿融为一体——他被困在这里了。
    ……
    天彻底暗了下来,戌时初,楚珩回到敬诚殿。
    凌启已经出宫了,听影卫说,城里出了点事,他要去查一查,今晚不会再来御前。
    高匪等人侍立在正殿外。
    楚珩要了盏灯,推开殿门独自走了进去。
    殿门重新阖上,大殿里一片暗色。楚珩持着光走近,一直走到御案前,光洒上龙椅,照在凌烨身上,也照进凌烨眼底。
    “陛下——”楚珩说。
    凌烨抬头望向他,目光凝在他身上,却一言不发。
    楚珩放下宫灯,绕到御案后,伸出手递给凌烨。
    “回明承殿了。”
    凌烨顺从地就着他的力道从龙椅里站起身。楚珩倾身过去抱了抱他,然后带着他朝殿外走。
    一前一后,才行了两步,楚珩突然感觉牵着的那只手上力道一重,他被凌烨拉回了怀里,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被凌烨往后一推,坐在了那张宽大的紫檀木髹金龙椅上。
    这里是靖章宫敬诚殿,是皇帝的理政之地,是大胤九州权力的最中心。楚珩睁大眼睛,看着站在身前的凌烨,很快回过神来,几乎立刻就要起身。
    凌烨却伸手按住了他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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