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渊捂住胸口躺回床上,他怎么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哼哼,努力挤出一张笑脸,“没事、没事,有点疼罢了。”
林大先替他诊完,并未觉有何不妥,“脉象比昨日有所好转,好生养着,按时吃药,没什么大碍。”
白浪看着梅子渊咬紧的下唇,对林大先怒目而视,“她疼成这样,你到底会不会医。”
“你会?那你医去!”林大先拎着药箱就走了。
白浪垂眼片刻,强压下眼中的怒火,也跟了出去。他走出屋门,在底仓拦住了林大先,“林大夫,您可否与我讲句真话,阿春到底有没有事?”
白浪害怕潘春有什么病症瞒着自己,她是帮主,惯能逞强,小来小去的病从来不治,大伤也就最多躺三天。这次她定是有什么恶疾忍不住,才露出来本来的样子。
林大先一脸茫然,“没有啊,都是外伤,穿胸那一箭没伤到要害,好生将养个把月的,就没大碍了。”
“那她怎么那般疼?”
林大先觉得这不是问题,“皮肉之伤本就疼痛难忍。”
“那为什么以前能忍,现在不能?”
林大先越发无语,“人都是会变的,以前不疼,不代表现在不疼。”
白浪突然被这句话戳中,是啊,人是会变的。
就像她突然对梅子渊那么亲近,还让仪仗船做了头船,现在更是跟梅子渊同住一艘船上。
白浪眼里的光暗了,碰巧潘春刚巡完船下来。
她老远就看见白浪,刚要咧开嘴打算冲他招手,就想起白浪拿剑指着自己的画面。
潘春瞬间当做没看见他,径直从白浪面前走过。
白浪拇指一抵,剑柄倏地出鞘半寸。金鸣之声如利刃划过,林大先忽然笑了一声。
想起这几日青安帮的风言风语,再配上白浪对潘春那种殷切的眼神,林大先早就看透了一切,他轻轻拍着白浪的肩膀,安慰道:“你莫要担心,那位大人不喜欢女子。”
白浪一怔,“你这是什么话?”
林大先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字面意思咯。”
潘春敲开房门,见屋里没人,蹑手蹑脚跑到梅子渊床边,扯了扯他的被角,“喂,醒醒!”
梅子渊哪里睡得着,只是闭着眼罢了,说话的声音像蚊子哼哼,“你来了。”
“至于吗,把你疼成这样?”潘春难以置信瞅了他一眼,“熊四呢?”
梅子渊半躺半靠在床上,闷闷一声,“去熬药了。”
“行了,你也不用替我遭罪了,伤还是我自己来养吧。”潘春松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女娲伏羲交尾像来,“该办的事儿我都办完了,再有三天船就到天津卫了,我又不是你,回头上了岸跟户部交接别穿帮了,咱俩赶紧想办法换回来。”
梅子渊马上睁大眼,第一反应是换回来就不会这么疼了,可再一想,又觉自己连个疼都挨不住,竟连个女子都不如。
这几日他时不时会梦见龙王庙中的片段,那个所向披靡无人能敌的女子,那把淌着血的刀。
现在自己就在她的身体里,方才知道伤口竟是那么痛,战无不胜也是需要代价的。
潘春见他不说话便是默认了,朝床一瞥,“你躺下。”
“你要干嘛?”梅子渊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潘春按着他的肩头强行让他躺平,又把那件玉雕小像摆在他额头上,琢磨着:“咱俩头一回换,我是躺在地下的,我有印象。当时这个东西好像砸着你了,而第二次咱俩换回来,是夜里,我记得那个时候,也是你我二人同时去捡什么东西,如今这么一想,估计就是它了。这回,咱俩手指一碰上去就变回来了。所以我想,这东西是不是也讲究个方式方法,没准下次再换,就不是碰指头了,而是...”
梅子渊摸着放在他额头上玉像,有些懵:“而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反正多试试吧,总之咱俩变成这样,肯定是因为它。”说完她忽然弯下腰,把自己的额头抵在玉像上,也就间接抵在了梅子渊的额头。
四只眼睛蓦然相对,梅子渊脸红了。
潘春也有些尴尬,她努力坚持了好几个呼吸,依旧没有变回去。
她想起第一次与梅子渊互换的场景,忍不住道:“躺着的话,是不是必须得你在上面,我在下面?”
门外突然有碗碎在地上,两人一同转头望去,见熊四急忙把开了一半的门关上,“我我我、再去煎一碗。”
潘春被熊四这么一搅,也有些不好意思,可事到如今,她一点儿都不想以梅子渊的身份回到京城。
又是刺杀又是谋反现在还多了个宣王和鞑靼人,光是想想命就去了一半。
况且当官的她一个都不认识,第二批第三批漕船还没启运,帮里一大堆事等着她呢。
她又打起精神,“你起来,我躺你下面试试,就按你第一回 遇刺那样。”
梅子渊虽然不愿,可这么男不男女不女的,终究不是办法,只得往床里面挪了挪,让潘春躺下来。
潘春躺好,将小像置于额间,拍拍一旁的梅子渊,“你,快上来!”
梅子渊捂着胸口勉强坐起,红着脸低声道:“得罪了。”
他轻轻俯下上半身,与自己眉眼的距离一寸寸拉进。
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明明靠近的是自己的脸,却心跳的厉害,好像靠近的不是自己,而是皮囊之下那热烈明媚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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