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这回东窗事发得这样凑巧。
皇后因“忽染急症”,被立刻送回凤仪宫养病,躬桑礼由贤妃代行。
一同被软禁的宫人里,只有徐姑姑和宝珠大致猜到了皇帝的心思:徐姑姑是皇后陪嫁,知晓她的闺名;宝珠则是见过太子写字,逢“筠”必有缺笔。
背后设计之人用意昭然若揭,一枚书签却算不上铁证,关键只在于,皇帝愿意相信什么。
头一个被提审的便是徐姑姑,而后是柳叶儿,二人皆是一问三不知,倒也没有受太多刑罚,各杖笞二十后便被放回来了。
宝珠知道,下一个就轮到自己了。已经入夜了,她被带出凤仪宫时便开始发抖,等见到审问自己的竟是皇帝时,险些连跪拜大礼都行不好。
皇帝的目光没有喜怒,烙在她瑟缩的背上:“你叫宝珠?”
宝珠不敢不答,几乎从嗓子眼里竭力挤出了一声“是”。
那声口实在不大好听,皇帝不禁皱眉:“朕素日听人说你伶俐得很。”
“是、是主子宽和…奴婢不敢,不敢当…”句子说长些,那颤音儿就越明显了。
皇帝勃然大怒:“你害怕什么!”
他知道这宫女的来历,亦知道她素来得皇后偏宠,心中火气越盛:“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过了这一时再想开口,未必开得了口。”
宝珠顿首不止,连说:“奴婢不敢隐瞒——奴婢只是担心,娘娘染疾回宫调养,却始终不吃不喝,奴婢不知道,一会儿汤药熬好了,该如何服侍她饮下…”
皇帝听完这番话,竟然笑起来:“是皇后指使你这样说的?”
“不!”宝珠矢口否认,眼圈一红便落下泪来,囫囵地分辩着:“不是的,娘娘一句话也没有说…”
但落在皇帝眼里,只是越发坐实了他的猜测。这宫女是皇后心腹,年纪又小些,比起徐姑姑和柳叶儿,说出的话显得更可信许多。
片刻,皇帝说:“你回去吧。”
小宫女像是如释重负,手脚虚软地再度行礼,慢慢却行出去,仿佛被吓出窍的三魂七魄拖着一般,步子迈得艰难。
宝珠自己都不意被如此轻巧放过,哪怕她揣测对了,皇帝要的,不过是皇后肯服软而已。
他未必相信皇后与赵茂稹有私,也未必不知暗中弄鬼的人是谁,却仍将计就计,借此挫一挫皇后的锐气。
皇后一言不发、不吃不喝,或许是无声地控诉皇帝不顾她的颜面、以及太子的颜面。
但同样的,皇帝或许也恨她宁肯舍弃自己的颜面、太子的颜面,也不愿向他求一句情。
真是奇怪。分明互相怨怼已久,还要这样每常耿耿于怀。
宝珠回到凤仪宫,尚仪局留下来看守的几名女官已经退到屋外了。正殿的桌子上放着各样药材,不仅有温和进补的,还有两盒棒疮膏。
宝珠招招手,让杏儿过来,将棒疮膏给徐姑姑和柳叶儿送去,自己清点了药材种类,往后殿去向皇后回话。
杏儿把药盒捧在手里,又小声问宝珠:“要不要给太子殿下报个信儿?”
“不必。”回答她的却是皇后。
贤妃代皇后主持躬桑礼一事百官们已经知道了,至于皇后的病是真是假,却不是他们所关心的。
宝珠轻轻比了个手势,让杏儿先去,自己扶着皇后坐下,循循道:“才送来的药材里,有两支参品相不错,大小也适中,不如让小厨房拿去熬个鸡粥,春日里易倦怠,娘娘是该多进补些。”
皇后听罢,点点头,竟露出笑意来:“你说得很是。既有赏赐,咱们便受用吧。”
宝珠便让一个侍立在旁的宫人去吩咐小厨房。自己仍陪伴着皇后,又说:“娘娘偶有微恙,不叫太子殿下知道,固然是不想殿下挂心,可为人子的,又怎能不惦念父母呢?”
皇后略扬下巴:“你瞧外头那架势,太子见了如何想?”
宝珠却不认为太子会如她说的那般沉不住气,只是做长辈的不愿让儿女看到自己如今的尴尬处境,也是人之常情。
她一笑,接着说:“娘娘忘了,明日就是内讲堂开课的日子。”
这是贤妃娘娘向皇帝提的议。立国以来,宫中女子既有前朝留下的,又有重新采选的,品德学问参差不齐,规矩亦混乱,很应当设一内讲堂,聚齐妃嫔宫人,择尚仪局女官讲授女四书等,以教导规矩德行为主,识文断字为辅。每月初十日始,为期五日。
宝珠以为,这位贤妃娘娘今日的克佐壸仪,倒比前世的骄奢狂妄,更令人侧目。
不过能够借此和善善通个气儿,总是好的。
皇后最终听从了她的建议,写了一张给太子的字笺,只言自己略有小恙,太子不必挂怀,别的一字不提。宝珠将它妥善收好了,又服侍皇后用了些药粥,方才洗漱安置。
这一日从早上皇后从先蚕坛被送回来,一直折腾到夜深,徐姑姑和柳叶儿两个暂时都下不了床,宝珠给皇后值夜,也不像平日就睡在外间,而是守在床前,蜷着身子合眼一时,又该起身了。
头一次开内讲堂,何止不敢晚去,衣饰妆容上亦是斟酌又斟酌,再如何小心也不为过。
内讲堂同凤仪宫离得不远,就设在凤仪宫以北的一处闲置宫殿,同样处在中轴线上。
宝珠一行人去得不是最早,但绝对不算晚。她抬起头,看见门前匾额上写的是“猗兰所”三个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