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着眼睛,他准确地寻到她的唇。
第二天起身,外头仿佛比平日亮些,皇帝还当是时辰晚了点儿,一看挂钟又没有。穿戴整齐了,让梳头太监进来时,才知道是下雪了。
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嘴角,对那太监来了句“动作快些”,三下五除二束好了髻,便将人打发下去,一面自己戴了冠,一面往内间走:“宝珠,下雪了!”
“真的?”宝珠登时掀了被子坐起来,扣好寝衣,穿上小袄儿,再披一件斗篷,就要到外头去看。
“你等等!”皇帝连忙拦住,瞪她一眼:“顾头不顾脚。”找了双麂皮小靴来,蹲身弯下腰握住她的脚——趿着软底鞋踩了这几步路,已经有点冰了——包在手里捂热些,这才套上绒袜,穿进靴筒里。
宝珠懒得再寻椅子坐下,便将手撑在他的肩膀上,借着他站稳当,指头印在两肩的日月纹上。不知是不是被风吹着了,她鼻子有点堵,说话也低三度:“您以后宠别人时,可以不替她穿鞋吗?”
皇帝自下往上看住她,仰视的姿态也无损他睥睨众生的气派:“你要招我是不是?”
昨晚水磨工夫够绵长,她才没嚷着这儿酸那儿疼,如若不然,她这会儿还能活泼乱跳地要去看雪?
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去岁错过了,往后都要两个人一起赏。
“下得不大。”宝珠伸手接了一瓣在掌中,转首对皇帝道:“只是怕地面湿滑,您路上可要当心些。”
皇帝答应了,在她耳垂上捏了捏:“好了,快进去吧。看样子这雪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化,等我回来时咱们再玩。”
宝珠笑着点头,破天荒地没有劝他别来,皇帝越发欣喜,把她身上的斗篷紧了紧,催促着她赶紧进屋,等亲手把门关上了,方才抬腿离开。
依旧走的东边儿单开的门。一行人都不曾注意到,西头廊道中,还藏着一道纤薄身影。
云栀靠在廊柱后头,心乱如麻。
她记得那个被簇拥着的男人。在秋波横,薛盟几个也是这样殷勤地待他的。
那才是天人一般,高贵而淡泊。云栀只见过他那一回,却是终此一生也忘不掉。
找到折柳巷的人只告诉云栀,进了侯府要笼络住傅横舟,让他对自己言听计从,偏心到她把宝珠处置了也无妨。
作为回报,她父亲的冤屈可以被翻案。
势不如人,她除了答应别无他法。不想等进了傅家,又遇上从前惊鸿一瞥的人。
能摸清她的家世、承诺为她父亲翻案的人,也忌惮他的权势地位吗?
那么她处置了宝珠,他又会作何反应?
云栀一面想,一面退出东跨院。缠过的莲瓣轻悄无声,就连来时的印迹也很快被新的落雪遮盖了。
她本想神不知鬼不觉,谁知才过夹道,就撞上傅横舟。
“云栀。”他温声唤道,不复秋波横里的腼腆微窘:“我命人寻了双油壳篓给你,今日才得着,恰巧就积雪了,正好可穿。”
油壳篓便是专给小脚套在外头的油靴,不是难得之物,却可见他的细心。
云栀接在手里,双手抱着,又向他蹲了蹲福:“多谢侯爷。”眼梢微抬,含羞带怯地睇了他一瞬。
傅横舟不由得往她跟前走了一步:“你…去哪儿了?”
“去东跨院给夫人请安。”云栀道:“她因为我受了老夫人责备,我心里很过意不去。只是去得不是时候,夫人还没起身。”
傅横舟道:“她不会放在心上的。”自己也觉得这说辞勉强,又圆了回来:“她是豁达的性子,万事不经心——你以后也用不着去那院里站规矩。”
越发奇了。云栀暗暗敁敠:难不成他其实知道?
是了。薛誓之都要捧着的人,他更没有道理不仰其鼻息。
云栀感到一种悲哀,为傅横舟,更为她自己。
两个人一道回夹道房去——堂堂正正的靖宁侯!带着他的姬妾们住在该给下人们住的房舍里。
笼在油壳篓里的小脚点在薄薄的雪地上,辗转伶仃。
雪停的时候,会更冷些。依誮
宝珠倚靠在临窗的交椅里,字也没写了,针线也没做了,见齐姑姑从外头走过,欠身唤她。
齐姑姑打了厚厚的锦帘儿进来,如常地带笑:“奴婢听夫人的吩咐。”
宝珠将声口放得和缓:“往后府里头鸡毛蒜皮的事儿,不要让陛下知道。”
齐姑姑姿态恭谦,嘴里却不以为然:“您受了委屈,您自个儿宽宏不计较,咱们做奴婢的是难辞其咎,不能帮着您指责傅老夫人,总该回禀皇爷知道,凭他老人家裁夺。”
宝珠不禁一笑:“今儿听了一句重话,要向他诉苦,明儿菜咸了汤淡了,也让他督办吗?姑姑,那是天子。社稷民生还操心不过来呢,我也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我不想作得他烦我。”
可不?那是执掌天下、坐拥四海的人。齐姑姑总算明白了她的心思。皇帝待她太好、太家常,自己这个做奴婢居然先失了分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们主仆竟倒了个儿。
慄慄然之下,又觉得这位主子透彻得不寻常,水晶心肝玻璃人,漂亮可爱,终究冷硬了些。
第78章 .七十八二龙戏珠
十月末尾的几场雪都不大,没积起多厚来。进了十一月,方才真有了瑞雪兆丰年的意思,皇帝特意命人新制了两套玉针蓑笠,与宝珠穿戴上,在院子里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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