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开了口,李敏栋心底的恐慌就止不住地从他的嘴里涌了出来。
“我更怕的是,如果她真这么说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可是流着李民植那个狗东西的血。
哪怕只是想象他的生母会对闻月说上两句不中听的话,李敏栋身体里那股暴戾的情绪就会迅速升起。
“我怕我会像疯了一样质问她为什么要抛弃我,现在来找我是不是需要我为她做什么。比如我有一个得了白血病需要移植骨髓的弟弟,又或者她生活得不好,想要我帮她养家糊口。”
李敏栋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容中是藏不住的苦意。
没办法,生活中突如其来的温情总是糖衣那样的东西。脆弱又浅薄,其下还总是包裹着苦药甚至是毒-药。
李敏栋不相信奇迹,不相信失而复得,也不相信电视剧里的温情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并且,”
“我怕我要是发现她来认我,真的是为了利用我,我会像李民植那个狗崽子那样,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时至今日,哪怕李敏栋已经二十三岁了,他依然无法忘记李民植在他童年时为那个狭窄又昏暗的家所带来的恐怖。
他的鼓膜上还残留着女人的尖叫,器皿家具的碎裂声,逃跑的急促脚步与追向那脚步的叫骂声,母亲向门外求助的哀嚎,路人从他家门口迅速逃走、打开又关上隔壁房门的锁门声。
还有她母亲被捂着嘴巴,被打得头破血流、骨头错位时血肉迸溅的声音。
李敏栋害怕变成另一个李民植。
他害怕自己证实了那句华-国的老话: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他害怕被证实他在根子上就是无可救药的烂人。
第52章 你可以相信。
李敏栋对自身的评价很低,这是闻月之前就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的是,李敏栋对自身的评价能低到这个程度——他甚至不相信自己的本性是好的。
无怪乎两个月前李敏栋轻易地相信了他弟弟的那些鬼话,真当他弟弟长歪了是他的过错,甚至动了轻生的心思。也无怪乎李敏栋有着帮人的癖好,奉献精神刻在骨头上,长在灵魂里。
潜意识里,李敏栋一直在试图证明自己和生父不一样。自己是“好人”。
为了能当个毋庸置疑的“好人”,李敏栋做了他能做的一切。尽管如此,他还是在不断地自我怀疑,苛刻地凝视自己,生怕自己有一时半刻偏离了“好人”这个概念。
看着这样的李敏栋,闻月的心被揪了起来。
“……不会的。”
“你和你……你和李民植不一样。”
把“生父”二字咽回去,深知李敏栋有多么厌恶自己身上流着的血,闻月学着李敏栋直呼李民植的大名。
“你是李敏栋,你不是李民植的翻版,也不会变成第二个李民植。”
习惯了痛苦,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在黑暗的泥泞里痛苦地挣扎着求生,无论是痛苦还是黑暗都不能让李敏栋掉泪。
然而,闻月轻轻的声音却让李敏栋眼圈发红。
“可是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我就是流着那狗崽子的血。”
在打架这件事上,李敏栋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每当他举起拳头,他的拳头总能精准地命中他人的鼻梁、下颌、小腹……任何一个可能致命的地方。
就算对方已经求饶了,他也不会马上停手。他一定会确保对方品尝了足够的恐惧与疼痛,大概率不会再来找他的麻烦了,这才留对方一口气。
对于被他送进医院好几次还能锲而不舍地追着找他麻烦的人,他偶尔也会产生把对方沉进汉江里的极端想法。
“闻月姐是没有见过我把多少人送进了医院,才会想当然说这种话。”
李敏栋说得没错。对于他的过去,闻月确实不怎么了解。
但对于眼前的李敏栋,闻月相信自己还是知晓一二的。
“嗯。我可能是有点想当然。不过李敏栋,你知道我为什么确定你和李民植不一样吗?”
闻月起身走到李敏栋的旁边。
“李民植的拳头总是落在比他弱小的人身上。可你的拳头不是。”
拉起李敏栋青筋暴起的双手,闻月说得很认真。
“你的这双手养活了弟弟,养活了你自己。你用它做饭给我吃,用它救了我,还用它帮了那个被划了包的女孩子。”
“你怎么可能会和李民植一样?”
在闻月浑身冰冷如坠冰窖的时候,是这双手给了她温暖。
在闻月想起父母的死而情绪崩溃的时候,是这双手捞起了她的身体,给了她安心感与安全感。
闻月觉得李敏栋一点都不了解他自己。因为就连只和李敏栋认识了两个月的她都能够数出一串李敏栋的优点,李敏栋却看不到自己的长处。
“李敏栋,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你可以相信我。我确定你不会变成李民植。”
“……万一,那位和你-妈妈同名的丁女士真的说了什么让你很生气的话,你真的有一点点要变成李民植的趋势了,我一定会用上全力阻止你。”
闻月的手比李敏栋的手小了不止一圈。她没法攥紧李敏栋的整个拳头,便用力按在李敏栋的手背上。
李敏栋笑了一下,反过来捉住了闻月的手指,让她的手指与自己的手指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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