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孩子长大一些,她又可以在孩子生病时、受伤时、烦恼时、伤心时丢下她的画具画笔,为了照顾孩子抛弃对自己而言是生命延续的绘画么?
但如果不要孩子,她不就是在耍任性、要李敏栋迁就她?她可以无所谓愚昧的人攻击她,可她能忍受让李敏栋被人指指点点说他拥有的家庭是“不完整”的么?
闻月的心乱了。
乱得厉害。
她像是一个醉得正舒服的酒鬼突然被现实爆扇了一个耳光,耳朵里嗡嗡直响,脑袋里一团乱麻。
……是她太轻率了。
她习惯了一个人待着,哪怕倾诉的对象只有画具与画布,她也不觉得孤独。
况且她至少曾经得到过来自父母的陪伴与满满的爱,有陈薇这样一个电话打过去立刻会为自己飞奔而来的好友,还有不论好歹总归算是半个亲戚的骆家诚。
李敏栋对她而言是美好的延长线。是梦一样的礼物。只要李敏栋陪在她的身边,她就感觉自己什么都做得到,自己什么都不用怕。
李敏栋呢?
李敏栋和她不一样。
生长在残破家庭里的李敏栋从未得到过正常的父爱、母爱。哪怕他和一度抛下他的生母再次有了联系,重新开始建立亲情,他幼年的缺失也不会因此就能弥补。
更别说李敏栋还被曾经最为信赖、最为亲近的弟弟从后心捅了一刀。
李敏栋一定是想要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人与家庭的。
在感觉到李敏栋朝着自己投来炽热视线的时候,她就思考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她想着只要不和李敏栋开始一段感情,一切的麻烦都不会发生。
等她接受了自己喜欢李敏栋的事实,她却把这些严肃的现实问题统统抛诸到了脑后,只是忘我地享受着李敏栋为她带来的快乐,沉醉在李敏栋单方面给予的幸福里。
真可笑……她竟然还有脸对李敏栋说:“你还有我。”
明明她把李敏栋栓在身边,才是夺走了李敏栋得到更多家人的机会。
第81章 半空中。
“再往左边一些,对、对……好。可以了!”
忙于布展的闻月指挥着工人们。她像是忘记了李敏栋的存在,两个多小时都没理会过李敏栋一次。
展馆里各处都是走动的参展者与按照参展者指挥协助布展的工人们。不断有艺术品被人小心翼翼地搬进展馆,再被放到展台之上。
李敏栋不缺力气,奈何他想上去帮忙却被骆家诚轰到了一边。
“你来添什么乱?你知道画作要怎么搬运吗?你知道雕塑什么地方能碰什么地方不能碰吗?你要真是闲得慌,去外面逛两圈。但别带什么饮料回来。就算是水,泼在展馆的地上也可能引发一大堆的麻烦。”
骆家诚的口气不大好。
这段时间他又忙又累,布展期间又不得不始终保持着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为了确定场地布置是否足够安全、能否尽可能地展现展品的魅力,布展期间,展品至少要被送进展馆里一次,进行实地调整。
鹤寿轩以前真发生过有工人在布展中的展馆里一脚踩到一滩液体,随后滑倒在地摔成骨折,还让价值数百万美金的画作磕在地上受了损的事情。
赔钱是小,艺术品无法修复、修复了也与原本不同才是创作者、鉴赏家心里最大的痛。那次经历着实让骆家诚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布展时还人多手杂。艺术品除了要小心受损,还得当心一些已经有名气的作品被人偷走、被人用仿品掉包。这也是为什么大师真迹在展出前都是用复制品、仿品去代替真品进行布展,方便工作人员调整展览环境。而大师真迹要在展览开始的当天、甚至是开展的一小时前才会被运送至展馆。
可以说布展期间是展品最容易出问题的时候。而骆家诚作为鹤寿轩的负责人,这次参展的三十九件展品都需要他一一关注到,他身上的责任与压力实在不是一般大。
闻月与骆家诚相识多年,哪儿能不知道骆家诚为什么会跟只炸毛猫一样张牙舞爪?
“擦擦汗吧。有什么话擦完汗再说。”
上前几步,闻月递给骆家诚几张纸手帕。
望着手里的纸手帕,嗅到了冰凉薄荷香的骆家诚一顿。“冷静点”、“焦躁也没用”、“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诸如此类的安抚闻月一个字没提及,偏生骆家诚就是感觉到了闻月的意思。
暂时把布展安排还有为其他参展者答疑解惑的工作交给闻月,骆家诚闭上了因为焦躁而有些失控的嘴。
他拿闻月给的纸手帕抹过自己的额头,擦干衣领里的汗水,随后不着痕迹地深深呼吸。
或许是被薄荷冰凉的清香抚慰了绷得死紧的神经,骆家诚不一会儿恢复了脸色。
闻月的《白洞》是这次的主展品,其他展品或多或少都要以《白洞》为中心来陈列,因此整个展厅是以《白洞》来定调性的。作为《白洞》的创作者,闻月对整个展厅该如何布置有宏观上的把握。
加之闻月又是年少成名,她的参展经验与经验转化而成的眼界比在场大她十几二十岁的创作者还要多上数倍。骆家诚这个总负责人没有参与谈话,她一个人竟也能carry全场。
“灯光设置肯定得改。展台和我们预想的有高差,原有的灯光效果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无法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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