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上首的季渊始终默默地听着,丝毫不为所动,直到孟德豫说完了他都不曾言语,还是孟德豫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陛下,这淑妃的尸首该如何处置?”
许久,季渊才淡声道:“问问苏衍之可愿意要,若他不要,该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说到此处,燕沅突然见他侧首看来,神色冰冷,一字一句道:“朕最厌欺瞒设计朕的人,能留她一个全尸,已是朕的仁慈。”
留全尸?
燕沅吓得一个哆嗦,这是何意?
难不成淑妃并不是失足落井,而是……
想起季渊从前的心狠手辣,燕沅倏然觉得一股寒意窜上来,更加确定,淑妃应当就是眼前之人杀的。
毕竟他睚眦必报,淑妃先前设计给他下毒,这等大罪,他不可能只是轻飘飘给一个打入冷宫的惩罚。
那她呢,若她就是那晚竹林之人的事暴露,下场又会怎样?
孟德豫领命退出殿外吩咐几个小黄门,坐在殿内惶惶不安的燕沅清清楚楚地听见他说了一句“蠢货,按以往的方式处置,自然是丢进城外的乱葬岗”。
燕沅脊背顿时一僵,倏然怔忪在那里。
直到未时前后,在凝玉阁醒来时,她仍有些恍惚,被夏儿伺候着洗漱用膳后,她坐在小榻上,倚着窗子,抬首久久望着被朱墙围起的一片晴空。
夏儿端来熬好的汤药,见燕沅望着外头发愣,低低唤了她两声,“姑娘……姑娘……您该喝药了,这厢儿啊药还是温的,正好入口,再过一会儿怕是要凉了。”
燕沅回过神,看了眼那碗漆黑的药汁,端起瓷碗,抬头一饮而尽。
她今日这般爽快,着实让夏儿有些惊诧,若是换做平时,她家姑娘定会再三推脱,与她撒娇说药苦,不想喝药,今日这般,多少有些反常,她迟疑半晌,问道:“姑娘可是有什么心事?”
燕沅抿了抿还沾着药汁的朱唇,倏然抬眸,定定地看向夏儿。
“夏儿,你想离开这儿吗?”
“离开?”夏儿愣了愣,“离开哪儿?皇宫吗?”
燕沅重重地点了点头。
想到先前那么嚣张跋扈的淑妃,却落得个这样悲惨的下场,虽说她算是罪有应得,可燕沅念及自己,多少有些害怕。
到底狸奴是狸奴,她是她,纵然暴君对狸奴再好,也与她无关。
暴君正在宫中大肆搜寻刺客,若是她的秘密泄露,定然难逃一死。
若是能逃出去,她真的很想去寻她娘亲,再与她娘亲好好地生活在一块儿。
不求过得多么富足,燕沅只是想要一个能真正关心她疼爱她的亲人,如此便足矣。
夏儿低叹了一口气,一出声便打碎了燕沅所有的幻想,“姑娘,这里是皇宫,我们根本出不去!”
燕沅浅淡的笑意顿时凝在了脸上。
是啊,皇宫里外守卫森严,固若金汤,她们就算真的想逃,又该怎么逃,往哪里逃。
沉默少顷,她朱唇轻抿,看着夏儿道:“莫要当真,你家姑娘我不过开玩笑罢了。”
她缓缓转过身,又将视线投向了窗外那片狭窄的晴空。
真可惜……没有机会啊!
*
一个时辰后,皇宫,御书房。
本在殿外守着的孟德豫,忽而被季渊唤了进去。
入了殿,便听那案前人道:“明日,吩咐人将京郊的温泉行宫收拾出来,三日后,朕要带着宫中嫔妃和众位大臣去温泉行宫小住一阵。”
温泉行宫?
孟德豫许久不曾听到这个地方了,安庆帝还在位时,倒是很喜欢带着几个宠爱的妃嫔前往,在周遭群山环绕,风景如画的温泉行宫内颠龙倒凤,不知昼夜。
可季渊即位八年,从未去过那地儿,缘何突然提起?还破天荒地说要带着嫔妃一同前去。
孟德豫疑惑地蹙了蹙眉,骤然忆起前一阵夜里的事儿,蓦地恍然大悟,唇间顿时扬起意味不明的笑。
也是,他家陛下素了这么些年,如今许是终于想通了也不一定。
这当和尚的滋味有什么好,他们这些太监是没了物什无法享受,这万人之上的帝王守着满宫的娇艳的花儿还活得那么清心寡欲岂非浪费。
“是,奴才遵旨。”孟德豫顿了顿,又问,“陛下说要带着嫔妃们前去,不知是哪几位娘娘?”
季渊头也不抬,漫不经心道:“贵人及贵人以上的嫔妃都需伴驾前往。”
孟德豫暗暗在心下算了算,这贵人及贵人以上的嫔妃少说也有十来个。
不管选上了谁,都是件好事儿,这皇嗣总算是快有着落了。
待孟德豫兴高采烈地退出殿外,季渊方才抬首看向睡在小榻上的狸奴,眸色比夜色更沉。
他的手底尚且压着一条细小的密笺。
既有这么一条逃而不得的鱼,他自然要给一个机会,看看他想抓的猎物会不会乖乖落了圈套,自投罗网。
第30章 果然是你
伴驾去温泉行宫的旨意传到凝玉阁时, 燕沅正帮着夏儿做新的香包,这香包的香气散得快,顶多七八日,便压不住她身上的气味了。
来宣旨的是御书房的李禄, 他口传完旨意,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燕沅瞧, 让燕沅只觉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燕贵人好生收拾一番, 陛下三日后便启程, 能随行伴驾可是您的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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