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靖朝血骑常山军的少年将军,带着炼狱里滚出来的凶煞之气,睥睨着眼前的人,方才在宴音面前的乖觉模样尽皆散了去。
被他盯着的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而是曾把持一国朝政的权相,自然不会为他威势所慑。
宴音躲在书柜后面,尚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暴露了,还在疑惑外头怎么没人说话。
姜负雪知道宴音就藏在屋中,原本要说的暗卫之事自然不能开口。
他一撩衣摆坐下了,拱手道:“小侯爷先前救了宴音,在下此番前来,是为致谢的。”
霍南疏抬眸睇他,目色凌厉:“我救她,何须你来致谢?”
“小侯爷有所不知,那日是我先走了,没护好她。”姜负雪言下之意,原本他们二人待在一块。
霍南疏是个少年将军,倾向直来直去地砍杀,听得这两句已是十分难耐,压着脾气道:“姜公子是觉得她应该时刻系在你腰带上?”
姜负雪低头笑了一声,道:“自然不是,只是她甚是黏人,我倒也乐在其中。”
说罢又叹了口气,看着霍南疏的凤目中全是阴冷:“谁料偏偏遗了个空子,教杀手打起了她的主意。”这明里暗里的打主意,说的却不止一人。
宴音冷不防听到这句话,紧张地抠起了书柜,双方说的话好像变成了耳光,全都打在了她的脸上。
“照姜公子那日的动作,她只怕就不是病这一场了,我看,姜公子换一个人也未为不可。”霍南疏的声音变得冷鸷。
姜负雪面上带笑,话也让人寒到了心底去:“小侯爷说笑了,换不换,看的是她的心在哪一处,幼时玩伴,终究不是心之所向。”
外头二人还在打着机锋,宴音只觉得懊悔,自己早一日来晚一日都能避开这份尴尬的,怎么偏偏就撞上了呢。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若非她在,外边的两人早就提剑捉刀互相砍杀起来了。
眼见得气氛更加冷肃,像一锅平静的滚油,只差一滴水就能沸腾翻滚起来。
欺宴音看不到外面的状况,霍南疏眼中已经明晃晃泛起了杀意,唐刀就在左手边的刀架上,他兀自捻着佛珠,思量着要不要去把宴音敲晕,顺势杀了姜负雪。
等她醒来只道是侯府中也进了刺客,佛珠一颗颗在指尖滑过,倒这帮他压下了几分杀性。
姜负雪任他沉默,反倒自己站起来随意看着屋内的陈设。
“不知侯爷在读什么书?”他踱步到书架之前。
霍南疏不答,只盯着他的后背,尽力压下噬血的念头。
宴音听着有脚步声走近,姜负雪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知道他走过来了,慌得屏住了呼吸。
“《庄子》、《诗经》、《太学》……”他抬手划过那些书,轻声念着书名。
宴音听他念着,脚不自觉地在下边打着抽抽,这是发现她了吧,一定是发现她了吧!她要不要出去认个错?
犹豫不决之时,外头又响起声音:“主子,太子殿下驾到,已在正堂中。”
梁意居然也来了,宴音瞪大了眼睛,这究竟是怎样的流年不利!
姜负雪自然也听到了,当即说道:“那在下这便告辞了。”
他拱了拱手,目光又不经意在书架处扫了一遍,转头走得干脆。
听到关门声响起,宴音才试探着探出了头,见姜负雪果然走了,她才彻底从藏身之处出来。
霍南疏倒是奇怪,不知为何闭着眼睛。
“你怎么了?”她在他眼前挥挥。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他掀开了眼皮,黑沉的眸光又隐约透出暗红,像是刚从滔天的血气中洗脱。
宴音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是自己看错了吗?他好像有点吓人。
霍南疏见是她,眼中血光快速褪去,看向门外:“我去见太子,你在这待着。”
宴音不想撞见梁意,点头答应了。
结果他很快就回来了,原来梁意也只是奉了宣武帝的命令来与霍南疏和解,二人不痛不痛地说了几句话梁意便离去了。
只是梁意似乎最近在为什么事情烦心,皱着眉头来去匆匆,他也懒得去探问。
“那我就先走了。”知道梁意已经离去,宴音有些迫不及待地起身。
霍南疏轻声说道:“我送你出去。”说罢拿起她的斗篷,帮她围好。
宴音愣了一下,想说不用,但瞧着霍南疏的神色,她有点不敢说话,他自姜负雪来了之后就情绪不佳。
可霍南疏的手在狐毛领的斗篷里摸索了半天,也不知要怎么帮她扣上,今日姜负雪来说的那些话,让他心中的凶戾之气始终挥之不散。
心之所向,她的心之所向。他想开口问些什么,可答案早已摆在了眼前,是他来晚了。
宴音看着霍南疏,纤细的脖子缩在毛领中,眼睛怯怯地越过他的肩头看向外面。
“哇——!”她忽然小步跳了起来,拉着霍南疏的手腕摇了摇,“碍因你看!下雪啦!”
没错,盛京的初雪姗姗来迟,总算是来了,青灰色的天空飘落下了新绽的雪花,庭院外的池子里结了冻。宴音想跑出去看看这雪是粉、是沙、抑或是柳絮的样子。
霍南疏为她笑颜所灼,没有看向外边,眼前雪肤花貌的女子,忽让他想到大师父念过千万遍的佛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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