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万一能偶遇他呢。
可是一次也没有遇到过。
这个冬天好长。
这天向晚的时候京城忽然开始宵禁。
坊正带着身着铁甲的士兵满脸肃然封锁了路口。
苏三娘神色匆匆拎着篮子回家:“外头不让出去,我正卖卤肉就被赶了回来。”
她接过篮子:“他们有伤到娘吗?”
苏三娘摇摇头:“没有。倒有许多兵士举着刀剑,神色匆匆往大内那处去了。”
皇城根底下的百姓自有一份波澜不惊的镇定,金枝将篮子放在墙根底下:“那我们别出去就是。”
她将院门上闩,而后搬来方桌抵在门后,又将院墙缺口处叉好扫把。
最后将水瓮和干饼放进了地窖,又敞开①地窖开口散味预备一会钻进去。
这才拉着娘说:“娘,我们回屋睡,若是看情势不对我们再钻地窖。”
苏三娘先是惊讶,而后是心酸:“也不知我家枝枝这些年受了多少苦。”
金枝倒无所谓。
这些年雨落她撑伞,雪起她加衣,过得很好。
唯一就是做错了一件事。
金豆在羊圈里不安地“咩咩”叫。
金枝别转过目光。
暮色四合,外面杀声四起,火光冲天,一夜都未消停。
金枝和苏三娘后半夜跑进了地窖,提心吊胆待了良久。
好在黎明时声音渐歇,也没有任何兵士趁乱钻进家里。
到第三天中午时坊正才挨家挨户敲门:“出来了!”
在地窖里待了一天两夜,金枝骤然见到阳光都些刺目。
她递上些肉肠,小心翼翼打探消息:“李坊正,现在能去外头做生意吗?”
坊正摇摇头:“还是不太平,外头追寻叛军呢。不过官家准许出外买菜了,一户一个名牌,你出门小心着点。”随后就转身去通知下一家。
金枝心里一跳。
她拿了名牌跨上菜篮子出门,见街上行人稀稀疏疏,路口时不时有兵卒骑马经过。
金枝买好菜,听得后巷有人嘀嘀咕咕:“知道吗?侯爷被圣上借口过年贺寿骗进宫里去了!”
金枝提着篮子没停留。
权贵们你争我斗,见怪不怪。
那人的同伴不屑:“你知道的消息也太晚了吧?永嘉侯府阖府上下已经被圣上料理了,要不你以为能让我们百姓出外走动?”
金枝手里篮子掉落。
她箭步窜过来,攥着那人肩膀:“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住了,半天才说:“就是永嘉侯爷啊,本朝唯一的异姓王,从前与皇家平分江山前些年才自请降王为侯的那位。”
金枝的心一下子掉落谷底。
不可能。
不可能。
她肯定是做噩梦了。
她忽然拔腿,发疯似了的往茶楼跑。
那里肯定能得到确切的消息。
茶楼里已经恢复营业。
茶客们正闲聊:“今年过年焰火倒放了不少。”
“要不怎么说你蠢呢?”他的同伴很是不屑,知道为什么今年万岁爷要大办寿辰吗?为的是麻痹永嘉侯爷,好一网打尽。”
金枝指甲重重掐上了掌心。
这一定是假的。
可随着汴京城恢复正常生活,这消息已经在越来越多人口中流传。
有人说永嘉侯爷被万岁爷以参加寿筵为名后一举俘获。
有人说侯夫人举着尚方宝剑冲到大内要人,被一同抓捕。
府里的老太君年事虽高,但她老人家搬一把交椅坐在门首,捧着圣上先祖赐给永嘉侯府的丹书铁券,大骂圣上派来抄家的侍卫。
金枝茫然站在路上。
茶肆里还有人高谈阔论着最新消息:“听说了吗?那侯府世子真是个蠢材。”
金枝不可置信转过脸来。
她想知道朔绛的消息,却又怕得发抖。
最后还是咬着牙没走。
“听说官家谋划很久了要动手呢,可惜侯爷机警常年待在封地很少回京。便总是寻不到机会。”
“谁能想到那侯府世子忽然冒出来了呢。”
“侯爷本来已经回了封地,听说儿子有消息了便又急匆匆进了京见儿子,官家便将阖府上下一网打尽。”
“那世子要是不回来只怕侯爷还能筹备齐全呢。”(作者注:假的是误会!)
别人打断他:“嘘——谋反可是砍头的事情。”
金枝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全身哆嗦起来。
是她。
是她将朔绛送了出去。
身上的血又凉又冰,似乎有千千万万根冰棱齐齐扎进心脏。
苏三娘找不到女儿,便托游飞尘去寻金枝。
等他找到金枝时见金枝坐在泥地里,
整个人如被抽去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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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又过了许多天。
金枝这些天一直在四处奔走。
她托了游飞尘,托了老街坊,甚至托了那位白军巡使。
为的就是打听侯府的消息。
可是谋反是大罪,牢狱铁桶一般。
她打听不到任何消息,连探监都无法做到。
这天她打探完消息正走在路上。
忽然前面一阵喧哗。
御街上吹吹打打,穿着紫衫头戴纀头的宫人抬着大红销金的器具、金银珠宝、头面用品热热闹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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