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右打量儿子一圈:“官家可还好?”
朔绛点点头:“无妨。”
太后心疼起来:“又瘦了,还晒黑了。”一叠声叫秋然熬滋补汤。
朔绛拦住她:“娘莫要大费周折。”
她老人家心疼儿子,气得絮叨起来:“怎的一声不吭就出了宫,下面的人呢?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官家怎的就不明白呢!”
朔绛伤口隐约作痛。
他捱着伤,赔笑:“娘莫要乱担心,我心里有数。”没有在太后面前自称朕。
太后白他一眼:“官家若是早点生皇孙出来,朔家后继有人官家便是再如何不爱惜自己身体哀家都不再多管闲招人厌烦。”
说到皇孙太后又起了心病:“官家如今已经二十有五,即便是皇后不好选,这妃嫔侍妾也该有了。说起来惊鹊阁那么多小娘子,我瞧来瞧去就觉得几个好……”
没想到这回儿子却不回避。
太后起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就听朔绛淡淡道:“朕不娶妻,要娶也是娶那个人,娘是知道的。”
那个人,还不是金娘子?
一向端庄知礼的太后第一次在儿子面前甩了帘子,进了内室。
朔绛摇摇头,却并不去劝说。
他回了声:“娘不舒坦,那朕也就先告辞了。”
说罢便也出了福寿宫。
王德宝在旁小心翼翼:“官家,老奴说句僭越的话,您何不徐徐图之?”
朔绛摇摇头。
太后外面端方知礼,实则内心最刚强不过,不然也不会拿着宝剑要去寻哀帝同归于尽。
要说服这样刚烈的人万万不可用怀柔策略,
否则你今儿用了手段哄得她同意了,哪天她自己回过味来便会变本加厉仇恨上金枝。
还不如一开始就清楚告诉她自己的底线,让她一点点自我消化。
在这消化过程中她才会真正发自内心接受金枝。
郜嬷嬷见官家出去,蹑手蹑脚给太后端上一杯水:“说是金娘子伴着官家出了宫。”
太后蹙眉:“果然是红颜祸水!”
黄如晦在旁道:“官家如今春秋鼎盛,总不好只专宠一人。”
郜嬷嬷不满瞥了黄如晦一眼:\娘娘,您可莫要这般想,官家既然只认金娘子一人,有个她在身边服侍总好过官家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吧?\
这话说得太后有些动摇:“可那人……”
郜嬷嬷忙趁热打铁:“听闻金娘子为人大气利落,您何不寻几个宫娥内侍问问。”
太后想了想,到底还是开口:“也罢,你去寻几个宫娥来我问问话。”
郜嬷嬷出了福寿宫,自有小内侍跟了过来。
他笑呵呵小声道:“嬷嬷,您儿子建造的银楼已经开好了,今日便是开张之日,先贺喜您老人家了。”
郜嬷嬷闻言感激道:“谢过官家成全!”
小内侍一笑,转身就走。
郜嬷嬷定了定心神。
她这么做并不单单是为了官家的好处。
而是她也是瞧着官家长大的,自然不忍官家与太后母子失和。
她叹了口气,往福宁宫去请小宫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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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里官家正查办丈量农田之案。
他冷冷问:“有民众告状尚书右丞中饱私囊,台谏官为何压下此事?”
台谏官慌了,他出列。
心里惴惴。
可扫一眼朝中仍有旧派势力,心里莫名安定许多。
他们王家可是赫赫有名的世家,历经几朝而不溃败。
他给尚书右丞使个眼色。
而后强自辩解:“朝中事纷乱,臣若有失职也是有的。”
“纷乱?”
高高在上的龙椅上,官家发出一声轻嗤。
他瞥了一眼旁边的小黄门。
小黄门忙出列朗声道:“上月十五日尚书右丞家宴,台谏官赴宴大醉而归;本月初二,台谏官嫁女,尚书右丞赠黄金五十两。……”
一桩桩一件件。
将两人私下里的交易说得清清楚楚。
台谏官这才彻底慌了神。
他跪在地上。“砰砰砰”磕起头来:“官家,饶命!官家饶命!”
那位尚书右丞也端着笏板走出来:“官家,有人诬告臣便也罢了,可臣与台谏官私交甚笃,这是刻意栽赃啊!”
“栽赃?”朔绛瞥他一眼。
他挥挥手。
大理寺少卿从袖里掏出一卷卷宗。
官家冷冷道:“三司、谏官、三馆各行其职,岂能互为表里,互相包庇?”
官家抬起眼睨他一眼,慢条斯理挽起衣袖,露出自己受伤的胳膊:“众目睽睽下行刺朕的,不是你的人么?”
大臣们抬眼瞥去,官家胳膊上缠着雪白的纱布,还隐约渗出血迹。
顿时沸腾起来。
君君臣臣父父,官员们再怎么闹腾也不能弑君,这却是千百年来读书人心里共识。
原本官家对世家开刀,他们还看热闹,可是涉及到行刺君上,这态度便一下鲜明起来。
立刻你一言我一语群情激愤起来。
尚书右丞慌得去瞥官家脸色,却见官家正施施然搭着胳膊凝视着他。
好整以暇,似鹰隼在打量已经到手的猎物。
明明猎物还是活蹦乱跳,但在鹰隼眼里已经与死物无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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