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远一行人的服饰马匹太过引人注目,此时三军交战、敌友难辨,再冒然前行的话,极有可能陷入危险。他平日出入太学,倒是知道附近有一条由皇寺直通宫城的途径。
“跟我来!”
皇寺附近负责看守的禁军,早已被调去了更紧要处执勤,只留下寺内的僧侣自行戍卫。陆澂与安思远等人纵马抵达皇寺,刚到山门殿前,便与从另一方向驶来一队人马撞了个照面!
对方领队之人,是位十八、九岁的矫健少年,见到陆澂时微微错愕,不可置信地唤了声:“陆世子?”
陆澂也认出了那少年正是吏部尚书程芝的嫡子程卓,五皇子和令薇公主的表兄。
程芝收到萧劭派人送出宫的口信,心中自是震惊无比,无奈当时人已回府,再想法联络兵部与骁骑营时,送出的消息皆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很快,城中又传来了西市起火、祈素教攻入宫城的各种传闻,程芝再不敢犹疑,让儿子亲自领着府卫、去宫城一探究竟。
程卓赶到皇城时,也见到了三军混战的情形。他先是尝试改走东面的延熹门,发现城门被玄武营的人所控,于是又想起在太学读书时知晓的这条小路,转而带人来了皇寺,却撞上了陆澂和安思远。
因为知晓五皇子送出的口信,且又亲睹玄武营占据皇城要塞,程卓对陆澂的态度甚是戒备,盯着他与随行众人打量片刻,方解释道:“家父担心姑母安危,让我来看看宫里的情况。”
安思远和陆澂也从程卓口中,得知了阿渺已经安全回宫的消息,释然的同时,又愈加迫切地想要入宫确认一下状况。两方的队伍遂同时下了马,由山门殿入寺,再登至寺角的观星台。
观星台高耸矗立,与宫城之间,由一道造型精巧的飞拱桥相联,从桥头向宫城眺望,可将大半座皇宫尽收眼底。众人刚登上台顶,便望见宫城之中,有好几处地方显然已起了大火,滚滚的浓烟在夜色中都清晰可辨。
旁边随行的北疆护卫,见此情景,悄悄拉住安思远,“少将军,属下觉得,事情只怕不止祈素教入京那么简单。咱们还是先回风闾城,向侯爷禀报之后,再做打算吧?”
安思远一把甩开护卫的手,“怕什么?咱们风闾城安氏,从来没有临阵脱逃的道理!再说了,五皇子和阿渺公主都在里面!我怎么能丢下他们不管?”
程卓这时也弄清楚了安思远和随行的身份,若有所思地沉吟片刻,开口劝道:
“安世子还是回去吧。眼下这种状况,绝不是你们区区二十来人就能扭转乾坤的。你若冒然入宫,有可能会落入有心之人的圈套。”语毕,不动声色地朝陆澂的方向投去一瞥。
安思远不知所谓,只下意识顺着程卓的视线望去,见陆澂竟已经快步走上了拱桥,顿时跳了起来。
“陆澂都敢过去,凭什么我不去!” 说着,就朝着桥上跑了过去。
护卫等无奈,只得也追了过去。
飞拱桥的桥面极其狭窄,只容得一人前行,也因而防卫得并不严苛。
陆澂心急如焚,最先一步奔至桥对岸,登上宫城角楼,再次望向宫中起火之处。
南华门、天祈殿、承恩殿……
还好,离后宫的方向都很远。
安思远和程卓也带人跟了过来。
众人沿着石阶下了角楼,然而从此处入宫城,尚需过一道十分坚实的铜锁木门。好在程卓准备得充分,令人用铁锤砸破大门、再以利器剜出门锁,继而破门而入。
入门之处,是角楼下的一处白石小园,沿着石子路一直向东南,便能抵达太极殿。
诸人刚踏上石径,倏然,一道人影从园林的灌木中冲了出来,直直地扑到了安思远的身上。
“安世子!”
安思远原就绷紧了一根弦,被猛然一扑,小辫子都差点绷直了,下意识地就挥手而出,“滚开!”
旁边护卫也眼疾手快,抓住来人,掏出火折子照清形容,发现竟是位衣饰华贵的小女孩。
“二公主?”
程卓认出了萧令露,惊异之下,从护卫手中搀扶住她,倾身急问道:“殿下何以身在此处?”
令露双眼红肿、满脸泪痕,双唇开开合合好几次,才断断续续地开了口:
“我跟父皇母后去南华门,宫巷里……遇到了祈素教。贼人们放火,宫人们吓得乱跑,我就被挤倒了……”
当时事发突然,周围一片混乱,宫人们都只顾着仓惶逃命,令露个子小、却又不似阿渺那般身法灵活,先是被挤到了一边,然后又趔趄地被绊了一跤,自此便跟丢了父皇撤离的方向。
那时天色已暗,令露又慌又怕,唯恐遇到传闻中可怕的祈素教,一路藏藏躲躲,朝父皇寝殿的方向跑了过去,却在承恩殿外的园子里看见几个持刀的黑衣人杀戮宫人,一时间惨叫声、呼救声、哀求声充斥暗夜,彻底击垮了令露的理智,再不敢多停留片刻,疯一般只想逃离宫阙。
“……我想起以前去太学听佛经,走过角楼的这条路,就想来看看,能不能从这里逃出去……到了这里,看见有两个禁军守在门口……可然后,又来了几个穿黑甲的士兵。他们打了起来,我心里害怕,就一直躲在园子里……”
令露极力忍住抽泣,回想起自己缩在灌木中的恐惧与难受、脑海中各种飞驰乱窜的念头。想着父皇被禁卫护着撤离的时候,竟不曾留意到自己被挤倒在一旁,想着自己终究不是母后的亲生女儿,所以才没有派人来寻自己、救自己,越想心里越难过,啪嗒啪嗒地掉了一阵眼泪之后,又开始怨恨起妹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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