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张府医咬了咬牙,下定了决心。
“按照我说的做。”沈谣的声音似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张府医本就是大夫见过多少生死,自是比常人多几分胆量,但是见到眼前这镇定自若的小姑娘仍旧汗颜不止。
沈谣纤细的食指在安姨娘素白的肚皮上划了一根线,从这里下刀,并向张府医比划了深浅。
作为大夫,这些他本该心里有数,可到底头回做这种事情,不免有些紧张,脑子里一片空白,只会机械地顺从沈谣的指挥行动。
秋娘站在沈谣旁,两只手心紧紧攒着,脑门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她心中担忧后怕,若是孩子救活了还好,若是死了姑娘的名声怕是就此毁了。
这可怎么是好,方才她就应该看着姑娘,不该让她进来。
张府医也是一脑子浆糊,直到将黏黏糊糊的孩子捧在手心,依旧回不过神。
沈谣伸手便要接孩子,还是秋娘眼疾手快接了过去,见孩子紧闭着眼睛,一张小脸涨得青紫,忙磕磕绊绊说道:“他、他怎么不哭?”
稳婆凑了上来,到底是经验丰富,忙将孩子倒过来狠狠拍了几下屁股。
“哇——”地一声响亮哭喊,将所有人紧绷的心弦落了下来。
沈老夫人长长出了一口气,待听到稳婆惊喜唤道‘是小公子’时,沈老夫人脸上更是爬满了喜色。
嬷嬷忙将孩子擦洗干净抱过来给老夫人看,沈谣凑在一旁看到孩童皱巴巴的一张小脸,不由蹙了蹙眉,“好丑!”
老夫人忍不住笑道:“刚出生的孩子都这样,在羊水里泡了十个月,自是皱巴巴的,待过几日便好看了。”
沈谣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蛋,孩子胡乱抓握的小手却陡然抓住了沈谣的手指,猝不及防的柔软仿佛一下子戳中了她的心脏,那一刻她眼角有些酸。
这便是生命吗?
这一刻她切实感觉到了生命的力量,她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鲜活的希望。
活着真好!
出了内室便对上周氏怨毒的目光,沈谣不由愣了愣。
身旁的嬷嬷连忙拉了拉周氏的衣袖,周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双眼一派清明,脸上只余喜色。
“你没事吧。”沈翀的声音将沈谣的思绪拉了回来。
周氏的目光他也看到了,虽然只是匆匆一瞬,可那浓烈的怨怼,令他也禁不住打了颤,更何况周氏是沈谣的亲生母亲。
沈谣摇了摇头,身心俱疲。方才的欣喜在这一刻消失殆尽,身上的力量仿佛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
众人都围着孩子打转,沈翀的目光掠过院子里的人,冷声道:“今日之事若走漏半点风声,我决不轻饶!”
随后沈老夫人又命人多给了银钱封口,安姨娘院子里的丫鬟仆妇签的也都是死契,许多还是家生子,本就被主家拿捏着生死,此刻又得了银钱,自是把嘴闭的严严的。
檐下淅淅沥沥又落了雨,风乍一吹,沈谣不由打了个颤。
这会儿雨还小,见孩子没事,大家也都散了。
秋娘怕沈谣生病,忙遣了青竹回去拿披风伞具。
哪知回头却找不到沈谣的踪影,她忙拉着安姨娘院子里的丫鬟问了个遍儿。
“六姑娘似乎是跟着夫人走了。”
秋娘再不敢耽搁,忙追了出去。
半道上遇到了沈翀,后者见她神色焦急,不由追问了几句,得知沈谣不见了,亦是满脸焦急,随即也寻了过来。
“若不是六姑娘,主子您筹划的事儿便成了。”朱嬷嬷撑着伞小心伺候在旁。
周氏目露凶狠之色,随手扯下走廊外一枝开的正艳的红色月季,手指用力揉搓,凶厉的神色令她那张姣好的面容几近扭曲。
“那丫头简直是讨债鬼,我就不该将她生下来!早先老夫人要接她回来我便不该心软答应,还不如死在外头干净!”
朱嬷嬷连忙四下看了看,听的是心惊肉跳,但毕竟是主子的亲生女儿,主子骂得,她可不敢,遂小声道:“您也不必动怒,不过是个月娃,多的是法子让她长不大。”
闻言,周氏冷哼一声,脸上的怒意消减了几分,“说来安姨娘也真是蠢,后宅里多的是法子治她,以为防着我下药便没事了,哪知我从不曾给她下药,反倒每日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她,也怪她贪吃,孩子营养过剩,胎儿体大无法出宫口,真真是活该!”
这样的捧杀手段确实比下毒之流高明了许多,便是让人发觉了又拿不出错来。
朱嬷嬷只在旁恭维称是,对周氏这主意也是赞赏不已。
周氏又道:“安姨娘院子里的那丫头还是尽快处理的好,虽然她手上没有咱们的把柄,但参汤作假一事毕竟过了她的手,便是说认错了老参,也骗不过老太太。”
不知想到了什么,朱嬷嬷眼睛突然一亮道:“奴婢有一主意可令二房交出采买权。”
“说来听听。”虽然周氏管着府中中馈,但老太太却借口心疼她身子,将二夫人也塞了过来,二人共同管理着偌大的国公府。
“若是安姨娘用来吊命的人参是二房采买的假货,那么……”
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凄寒的风刮在身上,那言语便如刀子一般扎在了她的心上。
她知道母亲不喜自己,却不知已厌恶到如此地步,恨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去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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