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说完,沈谣的声音已穿过歌女的靡靡之音一字一字传来:“我心甘情愿。”
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平静的湖面漾起了一层层细小如鱼鳞般的涟漪。
周熠宁枯坐许久,这雨便淅淅沥沥下的执着,未有丝毫停歇的架势。
“爷?”亲信周丰小声唤道。
“何事?”周熠宁面色如常,似乎方才的一幕不过是幻觉。
周丰小声道:“府里传来消息,半个时辰前皇后娘娘派人请姑娘进宫,这会儿怕是人已经走了。”
周熠宁转了转轮椅道:“回府。”
“这东西?”周丰指了指被放在石桌上的木匣子。
周熠宁似是刚刚才发现这东西的存在,他伸手打开木匣取出他用心雕琢打造的鲁班锁,样子很是怜爱,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将木球用力拍向石案,木球瞬间碎成渣子。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阴狠的冷笑,淡淡道:“走吧。”
“主子,您的手……”
周熠宁放在膝上的手掌正渗出鲜红的血,染红了膝上青衫,他却毫不在意地冷笑:“我曾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第101章 大婚
沈谣来的匆忙,走的也匆忙,春雨如酥,却也寒凉入骨。待上了马车,身上衣衫已然淋湿,好在她穿得多,倒也不觉得寒冷,只是濡湿之感让人很不舒服。
坐上马车,她撩开车帘已看不到分水亭,雨幕中的远山近峰,亭台金碧皆如梦境般恍惚不真实。
她平生很少欠人恩惠,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她欠周熠宁的不止两味药、一个鲁班锁那么简单,只希望他能如她所愿治好自己的双腿,重新站起来,这便是对她最大的宽慰。
太子大婚后不及三日随新婚妻子回门便匆匆奔赴战场,随行的还有武安侯及武安侯世子。
沈谣的婚事也被提上了日程,阖府上下俱已知晓。旁人不知宁王身份,但沈慧是知道的,乍然听到这件事,她惊得张大了嘴巴,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待回门这日,见过长辈之后,便匆匆拉着沈谣询问实情。
沈慧知道的也并不多,只是听闻不久前敬妃入宫哭诉,说是宁王危在旦夕,太医们都束手无策,她每日里求神问佛,幸得白石道人指点迷津,留下四句箴言,指明要诗中女子冲喜方能救回一条命。
她从袖中摸出一张纸递给沈谣道:“这便是那四句箴言,你看看。”
沈谣从未听过这些,便拿起纸看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
三起惊乌羽冢冢,
六分流火言危危。
青鸟不语别长安,
月满抚缶星桥开。
原本只以为是江湖道士的胡言乱语,谁知一眼看过便觉惊诧。
羽冢冢,便是“翀”字。言危危,是沈谣的小字娓娓。
谣(謠),拆开来,就是言、月、缶。这四句里面,有三句都提到了她。
沈翀在魏国公府时行三,沈谣在女眷里行六。
而且后两句,俱是说翀与谣需琴瑟和鸣,否则便有性命之忧。
“这白石道人是谁?”沈谣猜测这是敬妃为了促成二人婚事故意找人瞎编的,借了白石道人之口宣之于终。
沈慧道:“他可是大有来头,说是国师亦不为过,只不过这人不喜功名利禄,喜欢云游,他曾为先帝、太后,及当今圣上都批过命,且一一应验,在民间都称呼他为活神仙。”
“那他人呢,他是何时说的?”沈谣犹不信。
“听说是一个月前,白石道人驾临青云观恰逢敬妃为宁王祈福,便应邀入颐园为宁王算上一算,这才有了如今这四句箴言。他虽然人云游他出,但他的徒弟还在青云观,且证实了敬妃之言,是以太后娘娘也同意了这门亲事。”
沈慧拉住她的衣袖,言辞严厉道:“六妹,旁人不知道宁王的身份,难道你也犯糊涂吗,以兄长的为人怎么可能会同意这门亲事,若非不知情,便是被人要挟了。”
事情的真相真如沈慧猜测得一般,自从成了萧翀,失去了双腿和光明,他便再也没有成婚的打算,得知母亲不经自己同意便定下了一门亲事,来不及询问对方是谁,便找母亲对峙,他拒绝这门亲事。
程氏几番劝说无果,只得满脸泪痕地对萧翀说道:“这门亲事你必须得应,否则母亲便死在你面前。”
萧翀仿佛被卡了脖子,拒绝的话再无法说出口。
“我之所以苟延残喘活了这二十年便是为了寻你,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程氏不住地掉眼泪,滚烫的泪水一颗颗砸在萧翀的手背上,烫得他下意识缩手,程氏却紧紧抓着不放,那眼泪也似流不尽,他便似在火上炙烤,煎熬的又何止□□。
“娘为你选的这丫头也是个可怜人,她亦姓沈,闺名一个薇字,父亲是工部员外郎,官职不大,先后两位夫人,沈薇是先夫人所生,三岁丧母,又无兄弟照顾,续弦夫人先后生了两子一女,对她很是刻薄,娘选了她,也是救她出火海。”
程氏早摸透了他的性子,知他不想连累别人,选个小官之女,倒是没有辱没了对方的身份,儿子的心里也会好受些。
婚期虽然紧迫,但无论是魏国公府,还是敬妃都不想亏待了孩子,婚事筹备同样隆重。
这么紧的时间沈谣自是没有功夫绣嫁衣的,况且她本就不善此道,嫁衣是皇家绣娘们夜以继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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