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过之后,林满慧从棉袄花罩衫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米色记录本放在兰花旁边:“老师,这是严格按照您要求完成的培育记录手册,接下来您可得好好养,明年参赛叶艺组,狠狠教训任斯年。”
吴媛媛在一旁说:“对!我们得让他看看,姜还是老的辣!”
厉浩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一边翻着记录本一边说:“好好好,我回头就按照你这个记录写篇论文,附上照片,投稿发表。”
胡大志接一句:“对!走别人的路,让别人无路可走!”
“哈哈哈……”这回连陈淑仪也笑出了眼泪,抬手擦拭眼角。
一屋子人都在笑,差点连敲门声都没听见。还是林满慧耳聪目明,提醒厉浩:“老师,有人敲门呢。”
厉浩一边笑一边说:“这个时候哪个会来?大冷的天……”拉开门一看,笑声戛然而止。
“你们怎么来了?”厉浩横跨一步,挡在门口。
汪所长与任斯年并肩而立,两人手中都提着东西,显然是来求和的。
见到厉浩这拦路虎的姿态,汪正新笑道:“老厉,隔老远就听到屋里笑声一片,遇到什么好事了?让我这个老朋友也来凑个热闹吧。”
厉浩没有理睬汪正新,只拿眼望向任斯年:“你来做什么?有什么事办公室见,现在是下班时间,我不谈工作。”
任斯年央求道:“老师,我想和您谈谈心。”
汪正新在一旁说:“农科所的发展需要老、中、青三代共同努力,小任年轻,还需要磨砺,大家坐下来聊聊嘛。”
厉浩面色一冷:“我没什么好谈的。上次在你办公室已经把我要说的都表达清楚了,还谈什么心?”
任斯年这一个多星期过得并不舒坦,睡着了都会惊醒。梦里后有追兵,前方是悬崖,一步踏错坠入深渊,一颗心荡到谷底,空虚而落寞。
醒过来他抱膝细想,还是决定向厉浩求和。
一则厉浩手中资源颇多,一大堆高等院校、科研院所的花卉研究专家都是他的同学或朋友,更不提国内顶尖期刊杂志主编,个个都认得厉浩。他手里哪怕漏出一星半点资源,自己也能少走不少弯路。这样的老师何苦得罪?
二则厉浩心善,绝口不提自己犯下的错误,办公室说过的话没有半句传开,显然老师为人清高不屑于与人争论。所以只要自己认错、低头、说几句好话,师生和好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必要性、可能性任斯年都想得清楚,再央求汪所长出马当个中间人,趁着晚上喝几杯,说开了不就好了么?
任斯年想得挺美,却没料到厉浩狷介起来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理,看到汪所长反而拉长个脸:“老汪你是不是吃饱了饭没事儿干?任斯年的事情你那么上心做什么?这样的学生,我是不敢来往的。”
汪所长行事自有章法,他扯开嗓子在门口喊:“陈淑仪,老朋友来了也不请进门,你忘记以前你答应过我的事了?”
厉浩面色一变,屋里传来陈淑仪的声音:“是老汪啊,请进请进。”
当年有人写举报信,检举陈淑仪穿旗袍、喝红茶,资本主义腐朽思想严重,是汪正新扣下举报信,力排众议:“旗袍、红茶与西方思想有什么关系?举报的人屁都不懂!陈淑仪是我们国家培养出来的科学家,为农业发展做出巨大贡献,不容许有人借运动之手迫害这样的好同志。”
因此,陈淑仪一直十分尊敬汪正新,听到是他来了,亲自迎出门来。
汪正新扯着任斯年的手进了屋,将两人手中拎着的一瓶西凤酒、一袋兰花豆、一袋鸡蛋糕交给陈淑仪:“来,我们几个喝点小酒,聊几句?”抬眼却见三个十几岁的孩子,整齐站在沙发后边,目光炯炯看向自己。
汪正新哑然失笑:“难怪老厉笑那么开心,原来是他的三个爱徒来了。”
厉浩招呼孩子们:“你们坐,不要理睬他们。”
陈淑仪推了厉浩一把,微笑道:“孩子们,这是农科所的汪所长。”
林满慧等人便恭敬地唤了一声:“汪所长好。”
汪正新是厉浩家的常客,随意地跟着陈淑仪进了厨房,任斯年却左右张望,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机会进入的空间,今天终于进来了。
农场专家楼的格局都差不多,两房一厅,客厅不大,摆着一组布艺沙发、茶几与矮柜,靠近厨房的角落放着一张方桌、四把椅子。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客厅,但此时紧紧关闭着。
米色窗帘,深红色油漆地板,绿色墙裙,屋内颜色简洁大方,饭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茶几上同样罩着勾花桌布,素净大方。
等等,茶几上摆的一盆幼苗是什么?看着很眼熟。
还不待任斯年看清楚,厉浩走过来挡住他的视线,指着饭桌说:“去那边坐着,别打扰孩子们。”
厉浩的语气依然生硬,看清楚这个人的品性之后,内心太过失望,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与他相处。
任斯年回想着刚才所见,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洁白的桌布铺在深红色的木桌上,中间摆放着一盆绽放的莲瓣兰,叶片细长,花瓣白色、脉纹红色,红白相映,鲜艳俏美。
兰香悠远,沁人心脾。
汪正新从厨房端着一碟兰花豆、一碟鸡蛋糕出来,白瓷碟子带一圈金边,农场日常的小零食顿时被改造得充满高端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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