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113页
    *
    宫学的殿宇里外三进,两侧偏殿是宗室小公子们的住处,主殿辟做书堂,舒朗开阔,三面的窗户俱是玻璃的,光线充足,不会小小年纪就害了眼睛。
    犀哥儿和兕子坐在第一排,兕子因着公主身份,时不时还有人奉上小玩意儿讨她欢心。犀哥儿则独自杵在书桌前,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书页,官帽椅高,他个子小,双脚悬空晃了晃,也想不起叫小太监去搬张垫脚的凳子来。
    “欸。”犀哥儿叹了口气。
    尚未到上课的时辰,先生还没现身,身后东浔郡王家的小世子、南靖王府的二公子在摇头晃脑背书。犀哥儿竖起耳朵,听到他们背岔了一处,犹豫着转过身,刚想提醒,就听东浔郡王世子笑眯眯问:“荣慧亲王有何高见呐?”
    犀哥儿抿起嘴,顿时一个字都不想说。这两个公子哥不过比他大两三岁,但身形足足大了一圈,大孩子和小孩子之间的差距不啻天渊。
    等犀哥儿扭过头,把练废了的宣纸折成小青蛙,东浔郡王家那位又提着嗓子道:“半桶水,晃荡的声音倒响。”
    南靖王二公子咧嘴一笑:“世子这话说的不讲理,人才学多久啊,字都认不全。”
    “那就是四分之一桶水。”两个小公子笑作一团,郡王世子瞅一眼院里的日晷,招手道,“先生还有好半天才能来呢,咱们到院里推枣磨去!”
    一屋子半大小子呼啦一声全跑了出去,有斗蟋蟀的,有推枣磨的,玩七巧板的,宫学午歇时管束不严,先生不在,小太监们哪里敢对一干世子、公子吱声,尽可着他们玩,还要在一旁侍候茶水,备好擦汗的热毛巾。
    犀哥儿慢吞吞从官帽椅上滑下来,兕子一早就跟着跑出去了,踮脚站在睡莲缸旁,和几个大她几岁的小子看小鱼。
    “哥,你快来!”兕子朝他招手,“这只鱼比昨个又肥了一圈!”
    犀哥儿坐在廊下,摇了摇头:“云岚,你自个儿玩吧,我就不去了。”他要是去了,兕子身旁几个世家子,又该找借口走人。
    蝉鸣震天,廊下清风徐来,犀哥儿胳膊肘抵在膝头,拳头杵着脸肉,长长吁一声气。要是能选,他属实不想来宫学,但是那样的话,娘亲又该掉眼泪了。
    他字不好看,千字文三字经都没读透,先生说过的,他能牢牢记住,没教过的那些他一问三不知。学里个个是人精,每回他被先生问住,讪讪地说没学过,其他人不会明面上笑他,可私底下那些话总是像春天的柳絮一样钻进他耳朵里。
    “他当真是陛下的亲生子?不会抱错了吧?”
    “跟陛下长的也不像。陛下英明神武的,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哎,别这么说,小心被人听见了,到底是大皇子。”
    “哼,皇长子也不一定会是太子,咱们还是在陛下膝下长大的呢,论远近亲疏又差到哪儿去?”
    想到那些刺耳的话,犀哥儿脸皱成包子,双手堵住耳朵,整个人团成小小一个,蹲到台阶边。小太监看了,连忙撑起伞盖,犀哥儿蹲在圆圆的阴影里头,好似一颗蘑菇。
    宫学外殿,忽然间一阵纷乱,宫门口的太监吊起嗓子道:“贵妃娘娘到——”
    第57章 ??试探
    犀哥儿霍然起身, 院子里的小不点们遽然一静,怯怯地对视一眼,枣磨丢在地上, 皮球藏到树下, 团起手:“给贵妃娘娘请安。”
    院门口落下轿辇,虽比不得御辇金光熠熠, 但华盖由浅粉珍珠和珊瑚珠交错串成珠帘,香风浮动,似有花雾弥漫。
    犀哥儿几步蹦到人前, 直想跳上几跳,喜滋滋地拱手:“儿子给母妃请安。”
    文德殿的朱公公也跟来了,一见他就笑:“荣慧亲王,今儿个天气好, 娘娘来瞧一瞧您和大公主。”
    “母妃, 午课还没开始呢,兕子带你到处转转。”兕子把小脏手背在身后, 她胡闹了一盏茶,脑门热腾腾的, 穿着艳粉罗裙豆绿绣鞋, 像一只蒸笼上的寿桃。
    旁的小世子、小公子皆收了声势, 静静候在辇前,只听珠帘内传来一声轻笑:“本宫来瞅瞅云嵘、云岚,都玩去吧, 别扰着公子们午歇。”贵妃娘娘的声音温柔又矜贵,宛如刚上过松香的琴音, 宗室的少爷公子们一时间都有些讪讪的, 连声道不敢。
    朱公公拂尘一扫, 抬轿子的小太监们肩膀一沉放下轿辇。朱公公揭开珠帘,搀扶一位梳着高髻的妃子下轿,平素鼻孔翘得比天高的文德殿大太监谄笑着:“娘娘,仔细脚下,当心绊着了,回头陛下要扒小人的皮。”
    连翘翘莞尔,眼尾一挑,挨个扫过院里立着的半大小子们,有瞧着憨里憨气的,自然也有眼珠子打转一看就机灵心思多的。连翘翘牵起兕子的手,摸摸花苞头,仿佛没注意到宫学因她的出现陷入短暂的寂静,工笔勾画似的样貌让蝉鸣骤歇,刺目的日光都随之柔和许多。
    前不久对犀哥儿很不忿的东浔郡王世子傻了眼,休沐回家时,他听娘亲郡王妃提过,这位贵妃娘娘是陛下从宫外带回来的民间女子。他记得郡王妃当时的表情,嘴角一提,轻哂道:“陛下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一口小葱拌豆腐,也别有野趣。”可是在他面前的贵妃,分明不是什么闲花野草,而是牡丹芍药。
    连翘翘牵着兕子,让犀哥儿领路,姗姗步入宫学正殿。小世子们不好意思跟进去,也不敢走,都袖手立在廊下,有胆子大的还踮起脚隔着玻璃窗往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