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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人正是陶荆,他一句话说完,眼中便不自觉地流下泪来。
    温晏然终于睁开双目,她从座椅上站起,冒着雨向陶荆走来,亲自将身上血污还未洗净的陶荆扶起,笑道:“朕此前便说过,西夷之事,非陶卿不可为。”又令人解下陶荆身上的盔甲,并亲手将一件锦袍披在对方身上,“这件袍子是为你父亲准备的,如今陶卿还在前线,就先由你代为领受。”
    陶荆一时间呜咽难言,忍不住重重叩首:“此次能击溃西夷骑兵,全因陛下神机妙算,微臣父子不敢居功。”
    不少朝臣注意到,陶荆用的词并非击败,而是击溃。
    李增愈等人自然茫然不解,高长渐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不能确定。
    陶荆心内感激涕零,在天子的计划中,前军会一直示敌以弱,陶驾很好地完成了任务,最后由钟知微率领的铁甲营给了西夷大军重重一击。
    如此一来,天子完全可以把最大的功劳放在钟知微头上,而陶驾本人也完全认同这一点,在他看来,只要能打败西夷,他是否能被评为首功无关紧要,可天子却当众重复了那句“西夷之事,非陶卿不可为”,能得明主如此,又怎能不效死力呢?
    陶荆高声道:“陛下以锦囊妙计,告知军中将领,彼时西夷气势正盛,可以示之以弱,避其锋芒,再诱敌深入。当时前军虽然一路后退,兵将却损失不多,黎怀刀追击心切,被我等诱至门曲坡,趁夜斩杀骑兵三千余,俘虏降卒五千余,随后钟将军又按陛下之计,火烧连营,风助火势,台州五十万大军一夕之间,被我等覆没大半。”
    话音方落,官衙中一片死寂。
    李增愈等人心下震动,几乎到了难以握住手中笏板的程度,半晌后才有人颤声道:“原来之前的战败,都是陛下的诱敌之计。”
    温晏然环视群臣,唇角微翘:“前军后撤,是朕的诱敌之计,然而丹州各城的主官一听闻敌兵将至,便忙不迭地弃官而逃,却不是朕有意为之了。”
    许多有意劝说天子返回建州的大臣几乎要晕厥当场,他们回想自己所行之事,显然就是天子话中的弃官而逃之辈。
    第74章
    门曲坡大捷意义重大,并不仅仅是一城一地的得失,黎氏的精兵全数覆没于此,西夷大军的军营更被焚烧大半,事已至此,战争局势算是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官衙当众,有人大喜,有人大惊,站在朝臣队列中的李增愈心中更是惊骇莫名,面色一时间惨白如纸。
    ——为了给天子增加压力,他们提前把劝谏的折子递了上去,此刻虽然没有找到开口的机会,不曾当着众人的面把劝皇帝返驾的话说出口,实际上却已无可转圜,李增愈等人最后会有何下场,完全取决于天子打算做到哪一步。
    然而天子本人却并未急着提起那些折子上的内容,替陶荆披完锦袍后,又专门在前边给人设了座位,与他谈了谈前线的问题。
    陶荆方才说的只是一个总的概括,他心中感激天子,既然现在有机会为朝中公卿详细分说,便有心要彰显一番皇帝的威能。
    “早在大军出发之前,陛下便定下收服台州之计,家父依计行事……”
    他慢慢讲述,天子是如何使得台州四族彼此离心,迫得王游无法据城而守,导致西夷兵线被诱得越来越长,最终因此惨败。
    站在官衙内的大多都是文官,这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风采只在书中读过,如今亲眼目睹,当真是目眩神迷。
    温晏然微微一笑:“朕不通武事,所思所言只是纸上谈兵而已,全赖军中将士用力,方能克成大功。”
    “……”
    自从钟知微带着铁甲营离开后,武安城这边的守卫就交到了宋南楼手中,他此刻自然也在衙内,因为之前一直不打算出仕,宋南楼的性格颇为飞扬,如今却因为宋侍中被委以朝政,自己又握兵在手,反倒格外肃穆了三分,行动间不肯稍有逾越,然而凭宋南楼的养气功夫,在听到天子这几句话的时候,表情都有些凝固——他十分怀疑,自称不通武事属于顶级人才的标准配置……
    陶荆觉得天子有意替陶氏洗刷往日战败之耻,所以言辞间才如此谦逊,打算把功劳尽数归到前线将士们的身上,忍不住再度流下泪来。
    温晏然温言宽慰了几句,随即竟开始理政。
    李增愈见状,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似乎全都浸没到了冰水当中——往日天子闭门不出,待在后衙与内官为伴时,他们只觉自己的打算难以上达天听,今日皇帝难得公开露面,并用心朝政,他们反倒希望皇帝继续往日的生活作风,赶紧返回后衙。
    不过温晏然首先处置的倒不是武安城这边的事——之前丹州那边,许多城池的主官闻说战事将近,便望风而逃,又因为建平前军此前作战不利,武安城这边,一直没来得及发落那些官吏,但温晏然也没忘了他们,在数日之前便直接把御史大夫贺停云从建平叫了过来。
    贺停云出身贺氏,家世上仅仅比宋氏袁氏崔氏等稍弱一筹,当日灵堂上手刃温见恭之后,便就一直简在帝心,她为人甚是严厉,不管对方身份贵重与否,该如何办便如何办,年纪虽然不大,行动间已经让人心生畏惧,私下有人说她行事风格过烈,有酷吏之风。
    对于那些弃城之人,贺停云给出了不同的处置意见,那些在西夷大军离得还远时就直接投降或者带着钱财家眷偷偷溜走,什么都不管的,城中主官以死罪论,且永不录用,属吏则被判以徒刑——按大周的律法,说是死罪,却能以巨金赎免,反倒是永不录用对他们的杀伤力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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