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卫弯弯对这个地名,这个店铺,倒是很有印象。
一听到清水街,便找起了香粉铺,果然也便找到了眉娘。
卫弯弯让紫燕站在门口等候。
紫燕才十一岁,小丫头一个,只会听命行事,但因为临行前夫人特地吩咐了,要看紧了小姐,于是还长了长心眼,闻言看了看屋内,才点了头。
门口虽然听不清两人说话具体内容,但有没有人总是能听清的,紫燕只奉命看着卫弯弯,只要确保人没事没跑就行,别的自然不敢多管。
于是听话地守在门口。
而屋里的卫弯弯和眉娘,两人分别说起别后境况。
眉娘是没什么好说的,她虽是教坊出身,但如今却已算是良家,除去偶尔有卫枢这般需求的旧识找上她,平日里她就是个隐在香粉铺后面的女东家,日子过得可以说比较惬意了。
至于卫弯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倒真不少。
卫弯弯挑挑拣拣地说了。
包括曾经告诉眉娘的那个守在她病床前,那个守了她大半天却不给她做任何包扎救治的怪人,就是陈起的事。
眉娘听罢微愣。
她仔细打量了下卫弯弯,看着这娇娇小小的女孩子,说起那个杀神时,语气不仅浑然没一点害怕,甚至——还带了些恃宠而骄的骄纵。
而她偏偏全无察觉般。
说罢那杀神的事,又说起最近让她烦恼的婚事。
说起这事,她整个眉宇都笼罩起了愁云。
眉娘轻轻呷了一口茶。
没有多说什么。
她能从青楼那种吃人的地方脱身,还能有这样一个铺子安身,平日也没什么人找麻烦,一半靠运气,剩下一半,便全靠眼够细、嘴巴够紧、心够狠。
小姑娘不自觉地对那人有了好感了呢。
但那又如何呢?
毕竟她自己都未曾发现呢,她眉娘自然也不会多嘴。
这其实是好事,毕竟就算发现了,一个依附着家族过活的小姑娘又能做什么呢?抛下眼前一切跟了那个人?太天真了。
眉娘摇摇头轻叹。
却忽又听到小姑娘状似好奇地问:
“眉娘,这件铺子是你的吗?那个女掌柜,也是你聘用的吧?原来在外面……女子也可以这样谋生吗?”
眉娘瞅了小姑娘一眼。
笑了。
转眼就给小姑娘泼了一盆凉水。
“这铺子能安安稳稳地开下去,还是多仰仗你父亲的庇护。”
这话一出,卫弯弯便肉眼可见地蔫吧了。
媚娘笑笑,又呷了一口茶。
她如何看不出来?
小姑娘长大了,就像想要离巢的雏鸟,想要奋力地扇动着翅膀,往外面的蓝天闯一闯呢。
可是,她们可不比鸟儿。
鸟儿有翅膀,而她们这些女子,只有一个又一个的牢笼,一旦出了牢笼,外面便是猎人的满天箭雨,除非是像她这般,找一个坚实的依靠,将巢筑在这坚实的依靠上。
她是风尘女子,对颜面名节什么的早已不在意,尚且如此,更何况一个千金小姐了。
怕不是一出牢笼,便要被撕碎。
她最好的归宿,便是她那母亲为她选的,乖乖进入一个更大更舒服的鸟笼。
别无他路。
一番谈话,除了叙叙离情别绪,也没别的,卫弯弯原本看到这经营的有声有色的香粉铺、看到那女掌柜时的惊喜,已然全无了。
她怏怏地跟眉娘告辞。
眉娘起身送出屋,便又回了房。
香粉铺后面是一个很规整的小院,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再加连着铺子的倒座房,卫弯弯是在正房见的眉娘,女掌柜带她去正房时走的西厢房门前一侧,回去时照样在这一侧。
但卫弯弯走着走着,见那东厢房门前种了株木芙蓉,开得正娇艳粉嫩,生机勃勃。
本来有些垂头丧气的卫弯弯,看了便觉得有些高兴。
于是不由往东厢房一侧走了走,想要再看看那花儿。
“姑娘,往这边走。”那女掌柜见状忙道。
卫弯弯觉得她的声音有些奇怪的焦急。
她奇怪地瞟这掌柜一眼,脚下却下意识地又往东厢房那侧走了走。
却在走到那木芙蓉树下时,才发现树后坐着一个人。
一个拿着大木桶洗衣的妇人。
妇人闻声抬头,看年纪似乎在三十来岁,姿容平平,神情木愣,看着就是个普通的浆洗妇人。
卫弯弯朝她笑了笑。
妇人陡然瞪大眼睛。
“姑娘!”她扔下手中浆洗的衣物,任那衣物砸起巨大的水花,溅了她一身,她却毫无察觉,只眼里陡然放出摄人的亮光,朝着卫弯弯扑了过来。
“奴婢就知道姑娘没死!”
卫弯弯被妇人抱了个满怀。
女掌柜反应迅速,顷刻之间就又将两人分离。
“你又发什么疯!”女掌柜厉声训斥了那妇人一声,随后转身笑着对卫弯弯道,“吓到小姐了吧?实在对不住,这女人平日就疯疯癫癫的,也干不成什么活儿,就让她浆洗浆洗衣裳,谁知道这点活儿都干不好,叫她发疯到小姐身上了。实在对不住啊。”
女掌柜一边说着,一边便半拉似的搀扶着卫弯弯走。
卫弯弯却像脚被钉住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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