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以后,许岁一点也不冷了,衣领里甚至微微冒汗。
她捧着他的脸稍微离开些,认真地看了看,又问一遍:“你怎么今天就回来了?”
他想见她,开口却说:“我怕有人想我。”
许岁其实还想和他斗嘴的,但看他大老远跑回来又心疼,所以老老实实回答:“是哦,刚刚看电视时还在想你,结果你就出现了。”
陈准亲了亲她发侧。
许岁问:“你晚上还回南岭?”
陈准点头。他家在顺城的老房子临时借给了大伯住,加上儿孙一共六个人,他不好再过去凑热闹,所以除了许岁这儿,便没处落脚。两人的事又暂时瞒着家里,所以他如果不去住酒店,待会儿就得开车回顺城。
一来一回加起来,车程要将近四个小时。
许岁有些歉疚:“吃饭没?”
“还没。”
许岁看一眼时间,毕竟狗不能“遛”太久,便陪着陈准去小区外面的饺子馆随便吃点。
这里以前上学时他们经常光顾,郝婉青偶尔有事出去了,许康又夜班,便给点钱打发两人来小区外面的餐馆解决晚饭。
老板还认识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很久没见你们姐弟俩,一转眼长这么大了,都去外地工作了吧。”
两人对视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必要去解释,陈准却害怕全世界误会似的:“老板,我们不是姐弟。”
其实这一对坐在一起很是养眼,再那么特意说明,对方心中便了解一二。
老板笑哈哈:“可能是我搞错啦。”
许岁在桌下踢陈准,说道:“是啊,很久没来了,老板生意还是这么红火。”
这里是快二十年的老店了,店内陈设没有更新过,墙壁还是一半白色一半绿墙裙,传菜口上方仍用那块黄纸板做菜单,有几项的价格贴了白纸,拿记号笔改来又改去。
虽然环境不够整洁,但这附近来光顾的人倒不少,都知老板忠厚老实,用的都是真材实料。
老板说:“今天想吃什么,给你们打八折。”
许岁道谢。
最后陈准点了一盘猪肉白菜水饺,一盘牛肉胡萝卜的。
猪肉白菜馅是许岁喜欢的,牛肉馅他爱吃。
其实许岁已经很饱了,但还是往调味碟里倒了些醋和辣椒油,陪着他吃。
陈准饿坏了,一口一个:“今天都做了什么?”
许岁说:“带爸爸去透析,这回方便很多,不用来回叫车和麻烦司机,我妈妈也不用拿腿当凳子了。”
陈准抬头看她一眼:“那你会挺辛苦。”
“我很安心,最起码可以睡个好觉。”许岁也问他:“你呢,都干什么了?”
“签个大单。”陈准说:“我业绩达标,老陈答应给狗舍安地暖的事可以落实了。”
“不错哦。”这是笔不小开支,许岁看得出陈准心情很好,她也挺开心的:“那要尽快了,天气越来越冷。”
陈准点头。
许岁喝一口热乎乎的饺子汤:“小十一呢,它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可以,我准备过几天接回家里养一段时间。”
许岁又想起来:“母狗和她的孩子们在基地生活适应吗?”
“适应。”陈准说:“这种野狗生存能力很强,并且非常合群,那几个小家伙长大不少,调皮得很。”
许岁点了点头,“月底回南岭我要看看它们去。”
那盘饺子许岁吃了四个就再也吃不动,陈准把剩下的一扫而空。
结过帐,两人牵着三友回小区。
陈准是看着许岁进楼道才开车离开的。
转天,许康不用透析。
下午的时候,许岁仍旧推着他去外面晒太阳。
这次没去街心公园,小区里有一块空地被改成活动场地,添加了不少运动设施。
许康见到了两个曾经工作上的同事,虽然都住同一小区,但自从身体变差以后,基本家里和医院两点一线,根本没机会见面。
许康和他们聊起来,显得很开心。
许岁站在不远处的扭腰器上,手肘撑着横梁,抬头望了望天空。
今天仍然是个好天气,爸爸沐浴在阳光里,他的脸色也似乎比平时白净许多。
半小时后,郝婉青出来接他们回家去,在楼栋口遇见一楼的王姨。
王姨脸上堆着笑:“最近见你们老许的次数明显见多了,气色不错呀。”
“多晒太阳总有好处的。”郝婉青搭了句话:“出去啊?”
“去买点菜。”她挪开自行车让路,看了看许岁:“岁岁真不去工作了?”
许岁礼貌道:“暂时先休息一段时间。”
“也好,在家好好陪陪你爸妈,不像我家你小鹏哥,工作那个忙哟,打个电话都得掐着时间来,争分夺秒是为什么?是为这个呀……”她比了个数钱的手势:“唉,我也看开了,儿女有儿女的生活,我和他爸爸就争取健健康康的,别拖累……”
“你还买不买菜去。”郝婉青截住她的话,态度不算客气。
“呦,瞧我这张嘴竟得罪人,可不是说你们……”
“王姨,”许岁接话道:“听我妈说,小鹏哥现在是项目经理吧?”
“对的对的。”
“其实做到他这个职位,时间已经比较灵活了。”
许岁只说这一句,冲她笑了笑,推着许康进楼道。
没几秒,身后传来手掌拍打自行车座的声音,她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骑着车子走远了。
这天回来,许康有些沉默。
他吃过晚饭没有看电视,直接回房休息了。
郝婉青还在厨房刷碗,许岁擦完桌子打算过去帮下忙,手机却在这时候收到一条微信。
许岁感觉会是陈准,点开来看,微信内容和昨晚一模一样,他叫她现在下楼去。
原本以为陈准昨晚只是一时兴起,才会从南岭赶回来,毕竟路程不短,精力再充沛的人也禁不住这样折腾。
许岁咬了下唇,放下抹布去卫生间拿牵引绳,心虚地喊:“妈妈,我去遛狗啦。”
不等郝婉青回答,许岁抱着三友一溜烟地跑出去。
车子还停在昨天的位置,许岁拉开车门,一股红烧牛肉面的味道扑面而来,陈准端着泡面桶,正往嘴里送面条。
许岁愣了愣:“你怎么吃这个?”
陈准抄底捞起最后几根,又喝了口热汤:“我中午见客户没吃饭,刚才下班又一时想不起吃什么,这会儿有点胃疼。”
许岁知道,他一定是着急往这边赶,才没来得及吃晚饭。
她摸了摸他的脸:“哪里弄来的热水?”
“门口超市管人要的。”
“我去给你买点胃药吧。”
其实吃过饭已经好很多,但陈准想和她散散步:“一起去。”
在小区外面的药店买完胃药,两人没有回去,而是慢慢往前走。
顺城很小,夜晚是很纯粹的黑色,没有繁华闹市和璀璨的灯火,这么多年过去,好像仍没太大变化。
又恰好是在冬季,路上更见不到什么行人。
还没走多远,三友就冻得直跳脚。它忽然停下来,坐在地上耍赖不肯走,抬起头可怜巴巴地望着两人,希望谁能好心抱一抱它。
陈准弯腰捞起三友,把它塞进羽绒夹克的衣襟里。
等离这片家属楼稍远些,陈准又拉起许岁的手。
许岁探头看了看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三友,它下巴搭在他拉链上,迎着风,舒服地迷起眼。
许岁心想,他怀里一定很温暖。
“你也想进来?”陈准猜她心思很在行 。
“你又不是袋鼠。”
“如果能把你天天挂身上,我倒希望自己是。”
许岁嫌他肉麻,用力捏一下他的大手:“又是从孙时那儿学来的?”
“不是。”陈准停顿几秒,转头看向她,“你知道我最怀念的是什么时候吗?”
许岁摇头。
陈准说:“是初中升高中的那年暑假。当时我住你家,除了睡觉,剩下时间我们几乎都在一起,想见你的时候我只需要睁开眼或是回个头就能看见你。”
那时候陈准刚刚对许岁有想法,第一次体会心里装着一个人的感受,他无时无刻都在关注她的举动,那张脸怎么看都看不够,喜欢和她聊天打闹和共同进出,还有就是幻想一些不太健康的东西。
可之后的几年渐行渐远,由偶尔见面到后来的干脆不见。
陈准说:“那三年我几乎忘了你长什么样,可越想不起越难受,越难受就越忘不掉,然后就恨你恨得牙痒痒。”
那种感觉他不愿再重复,所以现在想见她就立即开车过来,而不是通过视频和照片。
许岁低头慢慢跟着他的步伐,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她踢走一颗小石子,石子滚了两滚,最后停在护栏边一株野草旁。
陈准所说的这些,许岁竟感同身受到七八分的程度。
她也很吃惊:“我其实……”
许岁说了几个字就没再继续,有些事不知如何开口,也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已经超出遛狗时间,但这样的夜晚,她不想结束得太轻易。
他们沿着铁路沿线走,再往前就是顺城火车站。这里相对明亮些,两人停下来,在防护网外找了根废弃的水泥枕木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