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四章
红楼外人 作者:鱼汩月
第四章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的光景中夹杂卢熹微入和苏大将军的葬礼。
皇家承办了苏大将军的葬礼事宜，苏大将军生前的义子许铭，承接了镇南将军的官位，而且派人将苏府变卖换了银钱交到卢府苏荷手上。
苏荷入府之后，理国公柳芳的夫人卢有清是卢熹微的嫡亲姑姑，听闻苏荷入了随园，便派人送了认亲礼给苏荷。里乾元的尚膳奉茶姑姑卢有洁，是卢有涯的庶出妹妹，也送了认亲礼回卢府。之后卢家的各路亲戚也都各自送了薄礼。其中唯有贾府的蓉大卢幽微送了三年四季全套的白玉、骨白银和沉香木的头面，雪缎制的四季成衣和素色的妆奁绣屏等屋内摆设算是重礼。
这贵族之间也分个三六九等，便是俗话说的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
卢氏家族从盛唐便是贵族，卢有涯为人风雅，衣食住行无一不，卢熹微自小受他的教诲，自然也是百般细。苏荷虽也是大家出身，可毕竟将军府里莽撞事儿多，苏荷的母亲又是个软和脾，早让下人们拿捏惯了，如今苏荷失了双亲，底下的嬷嬷丫鬟更是欺她年少，来到卢家也就更是谨小慎微。
卢熹微的生活因为府中又多了一人的缘故，正大步朝向管家婆的方向发展。
每日卯时开始随园之内就由着溱妈妈带领着开始料理家事，辰时卢熹微就要起身，辰时二刻就要带着一众女眷吃饭，然后开始准备这个月月中荷姐儿的生辰。
坐在绣凳上慢慢绣着一个素色荷包的锦绣是卢熹微身边管着针线的大丫鬟，此时听着屋里面自家姑娘条条在理的主理家务，抬头对管首饰钗环的随心说：“咱们姑娘是越发的明能干了呢！”
丹阙、绿烟和锦绣都是在卢熹微五岁上由溱妈妈做主买进府里来的，而随心却是卢府的家生子，她老子娘是南苑的总管，哥哥是东苑的买办，自是倍受恩宠的。
随心撇撇嘴，心里面压下反驳锦绣的话，说道：“我们姑娘是卢府正正经经的当家小姐！你是什么出身，怕是没听过卢家的名声吧？我们卢府可是出过三位皇后的正经外戚世家，哪一位姑娘闺中不是这样，理国公府里的姑太太，那可是四九城里面最有名望的太太，不管是府里还是外头可是有口皆碑的好名声！”
锦绣对着随心笑了一下，用针头划了划头顶，不再理随心。
绿烟端了药进门的时候，正看见随心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绿烟心中气急却是个锯了嘴的葫芦，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了随心一眼，快走了几步，进内屋将清心凉金散放在紫檀罗汉床下的茶几上。
卢熹微穿着冰丝缎姚黄绣边的裙子，头上绾了一个斜斜的丫髻，了一支白、粉、桃红三晕色的牡丹绢花。
管事娘子们都走了，内屋里面只有丹阙服侍着卢熹微净脸擦手，卢熹微对丹阙说：“今儿府中可还有槐花？”
“姑娘念着那槐花饼呢？府中的厨娘都晓得姑娘爱着这个，府中必定是有的，晚上就传了这个吃吧！”丹阙帮着卢熹微又戴上紫玉镯，对绿烟说，“你这脸色又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淘气惹了你？”
卢熹微看看绿烟的脸色，惨白的脸儿笑笑，对绿烟说：“可是有人怎么你了？我替你出气，你说吧。”
丹阙看绿烟不说话，便对卢熹微讲：“姑娘歇歇，我出去问她。”
卢熹微点点头，复又躺下了。
丹阙拉着绿烟来到耳房，问她：“可是有哪个小蹄子气你？”
“姐姐，我是气不过随心那蹄子，偷懒就算了，还整日里要捻尖出头，好似她就是主子似的！姐姐，我就是气不过，谁不是好人家养的，日子不好过才卖身成了奴才，她做什么成日里……成日里欺负锦绣！”
丹阙右手捏了捏绿烟的脸蛋儿，怒其不争的说：“走，我给你出气，这事儿不能惊了姑娘，她身子骨禁不住。你和锦绣怎么就由着那小蹄子这样作践？前儿我看见锦绣在哭，我当她想她娘了，今儿看来也是那小蹄子作祟，我骂她，你去锤她一顿，也不用你嘴皮子了！”
屋外吵吵闹闹了一阵儿，有媳妇子叫溱妈妈过来了，溱妈妈好好的训了她们三个一顿，锦绣为丹阙、绿烟求情，字字在理，溱妈妈便罚了她们一个月的月钱，进屋来瞧瞧卢熹微。
这间堂屋，是储秀阁的前厅。
一溜十六扇象牙绘采茶、采莲、摘菊、折梅画屏将门堂挡开。
堂屋正中一座十二扇**枝木座青玉雕汉传雏凤屏风，屏风前一张紫檀木嵌云母万字攒围罗汉床，左右各立琉璃盏灯。罗汉床左右各摆了两张紫檀木的玫瑰椅，铺着半新不旧的青缎绣白鹤样儿的椅靠坐垫。
那罗汉床上正躺着一个少女，双眼微阖，一只手将冰帕子又拿到了手上。
“姑娘可好些了？”
卢熹微睁开眼睛，看是溱妈妈来了，忙坐起身子：“妈妈来了，外面热着呢，快来这儿坐。”
溱妈妈坐在下面玫瑰椅上，对卢熹微说：“姑娘，荷姐儿初十的生日，我觉着还是应该请些外人来。”
“按理，今年是她十岁的整生日，又是进府来的头一遭是该大办一场，可毕竟失了双亲，就摆上一桌，家里乐呵乐呵，接了大姐回来吧。免不了要见一见人的。”
丹阙绿烟受了罚自去反省着，上茶的是内院的二等丫头随缘并上端了点心来的二等丫头随喜，放了茶盅点心便拿着托盘退下了。
溱妈妈危坐在玫瑰椅上，对卢熹微说：“姑娘说得对，头一个贾家就是要请的，纵使贾家太夫人不能来，也要请那珠大、琏二同来。”
卢熹微轻轻抿一口茶：“贾家的几位姑娘也是要请的，过了热孝其实也就没有这么多讲究了，哪个府里一年没有两个红白事儿，不过就是给个小姑娘过整生日。”
溱妈妈点头出去处理别的事儿，在门口对丹阙绿烟警告了几句，等丹阙绿烟进来服侍卢熹微的时候眼角都是红红的。
“可是被骂了？”卢熹微摇摇头，“你们怎么闹腾的，叫人告了状，下回就算是要教训人也要半夜黑天，没听说过什么叫月黑风高杀人夜！”
两个丫头被卢熹微的样子逗笑了，一人一个蹲礼：“我的好姑娘，你可教坏我们了，真该让溱妈妈瞧瞧您的样子，就不罚我们了！”
“罚了你们什么？你们四个这样闹啊，要都像你们这样，卢府里面也就热闹了，我不说你们，是知道你们有分寸，下回啊，可不要在这样了！等会丹阙去给随心陪个不是，对了外面有人来回荷姐儿的事儿吗？”
因为要见管家婆子，所以今儿卢熹微是套了绿摺纱琵琶襟长衫的，衬着肌肤雪一样的晶莹。
丹阙上前又递了一块帕子让卢熹微擦手，说道：“姑娘如今是真疼荷姐儿，贾府姑打发人来了，说她身子不好初十就不来了，但是西府里面几位姑娘都来，还说好歹让苏姑娘过府里一趟呢。”
“使人回了，就说不打扰了姐姐休息，荷姐儿也身体虚呢，让人礼数周全也就是了。”
丹阙应声退下了。
锦绣进门来送刚绣好的荷包，卢熹微见她进来了，问：“天可真热啊，姑娘我受不住了，那葛纱的衣服得了吗？”
将荷包别到卢熹微的衣摆上，锦绣说：“早得了，姑娘现下换上？”
卢熹微眼神一亮：“快拿来我瞧瞧，里面用冰丝缎子，绣暗纹太伤眼睛，就只用素色，碧青色好了，赶紧着让府里凉快凉快！”
锦绣道声知道了，便退下去交代绣娘了，掀开帘子一个小丫头端了冰碗进来，绿烟摆了冰碗冰□并上冰镇的瓜果，对卢熹微说：“好姑娘，好歹注意着肠胃，吃两口缓缓就罢了。门外苏姑娘的小丫鬟来回，说姑娘不太肯吃青菜。”
卢熹微也不抬头，就着好吃的冰激凌，对绿烟说：“这事儿好办，你叫厨娘子把几样青菜都绞了馅儿，包成馄饨还是饺子都成，再让她房里的妈妈仔细盯着，已经守孝茹素了，还不吃带绿叶的，难不成喝风啊？”
绿烟抿嘴一笑，夺了卢熹微的冰碗就出去了，丹阙从外面进来，对着卢熹微说：“姑娘，姑苏梁家来人了，说是梁姑娘她爹爹病重，叫接了家去。”
卢熹微一时没缓过神来，轻声又问了一句：“哪家来信儿了？”
“姑苏梁家，梁大姑娘家里来信儿了，说是梁老爷病重，人都来到西苑了，梁姑娘已经知道了，正收拾东西呢！”
卢熹微脚下一虚，被丹阙扶到了床上，栽歪着身子跟丹阙说：“叫随荣拿了我的印给溱妈妈，叫府里面斟酌斟酌仔细打点一二，你瞧我也不过白嘱咐你，溱妈妈肯定办得妥妥当当。丹阙，你去另备下缘寿堂的印信，嘱咐姑苏那边的大管事好生医治，药材要什么给什么，一定要尽心。”
丹阙平日里跟梁慧娘关系也是顶好的，这时眼睛不禁也红了一个圈：“姑娘自己也要保重，刚吃了一剂清心凉金散，这时可仔细别吐了。”
卢熹微心中感慨，这只是梁慧娘不幸命运的开端，想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梁家不会派人来接回家去。
卢熹微口中喃喃：“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
帘子外面守门的小丫头夏菡报了一声：“梁姑娘到，邢姑娘到！”
那小丫头本名夏荷，因为重了苏荷的名，所以改了名叫夏菡。此时夏菡卷了帘子，让两位姑娘进屋。梁慧娘一进门，见卢熹微竟然歪着身子，自己坐在了床边的绣墩上。
卢熹微微微欠着身子，拉着梁慧娘的手，说：“原是我们姐妹一场，你要家去，我是不舍得的，但父母为重，你且宽心，姑苏缘寿堂的老供奉也是里出来的太医，你父亲是姑苏知府，他不敢怠慢一定会好生治疗。”
梁慧娘红着眼圈，却淡然道：“原是命定，这两年却也是我最欢快的日子，再回来不知何年月，岫烟就托给你了，我们相处一场，你也不需惦念，权当我们没有相识。”
卢熹微松开了她的手，气得身体一阵昏软：“慧娘，你这是说什么话？岫烟，我下不了地，你替我撕她的嘴！”
邢岫烟一直站在床边，抹着眼泪，见她们俩这副样子开口劝道：“都少说两句，慧娘！她还病着，你也心里难受，何苦大伙儿都不痛快！你娘舅既然来接你，到了家自然有他来帮衬。熹微，她是家中独女，若是爹爹走了，怕是家里也容不下她了。有道是北姑南舅，这南边舅大，还有个娘舅可以依靠，但是心里苦啊，你若有办法好歹想着帮一帮吧。”
感人又伤己，梁慧娘和邢岫烟便对着掉了几滴眼泪。
卢熹微实是不忍心，头昏沉沉的支撑着拉过梁慧娘的手，说：“皇后娘娘指派了你们来我这儿，扰了你这些年，又不让你承欢膝下，我只道这女史的身份能庇护你一时，怎料到……是我的不对，你安心收拾，后天的船，自有我打点。我叫随荣的父亲卢植随你一道回去，他会办事，也是极有体面的管事，一定能帮上忙。”
“熹微，你好好休息，这两年一处吃一处玩，我也不是那玉雕的冷人，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们的！岫烟识大体，比你更守规矩，她留下看着你我也更放心。”梁慧娘自嘲一笑，“这女史的名分自是好的，只是于我怕不顶用，但对于岫烟将来怕是有大用场。我能不能回得来，也未可知，回来时又是个什么光景呢？只盼你们为我保重！”
梁慧娘说完竟然夺门而出，丢下邢岫烟立在床边，着急的脸都红了：“她这样的容貌，这样的脾气，怕是要吃大亏。”
“岫烟，你虽担心她，却未必比她看得通透。她原就是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这世上本就是傻人有傻福，你越伶俐越是多磨难。这大概就是‘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只盼望慧娘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邢岫烟低头不语，细细思量。卢熹微头痛欲睡，丹阙、锦绣不管邢岫烟，上前服侍卢熹微睡下。
第四章在线阅读
第四章
- 肉文屋 /
第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