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生父,虽然长有一张漂亮的脸,但聪明劲儿也全长在了面上,本质是个天真且愚蠢的人。
虞雵很清楚,好逸恶劳的他,压根吃不了苦,一定是加入某个浪部,受命而来,试探部落,或者,扰乱部落。
浪部是杀不尽的,因为它来自人族内部,他们都有个共同点:热衷不劳而获,贪得无厌,喜欢聚众为寇,劫掠为生。
她阿姥就曾参与绞杀浪部,战亡后的骨珠,如今还镶嵌在祭祀台。三年前那场浪祸,阿姆只对着她叹息一回,此后便训她更狠。
年纪尚小的虞雵不明白,但成年的虞飏看得明白,祖姥们的血镇,为一代人赢来四十年安宁,如今浪部卷土重来,就成了虞雵她们这一代,成年后必须面对的问题。
血泊中缓过来的雏鸟,忽然抖开翅膀,放声尖叫,声音高亢凄厉,瞬息直达云霄。
虞羡面色一变,拽住虞雵就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天空传来雷鸣般的唳叫,嘹亮又狂暴。
一道遮天蔽日的垂云之翼,从天边席卷而来。
一阵劲风刮来,虞羡耸了耸鼻子,一把推开虞雵,转身往回跑,抓起拳头大的雏鸟,朝着无人区跑去,大声叫道:“通知巡防,雏鸟身上有引蛇草!”
雏鸟身上的异常味道很淡,被血腥味掩盖,直到捧在手中,她才确定,的确是引蛇草的味道,这显然是个极为恶毒的阴谋。
推走小伙伴的瞬间,虞羡只有一个想法,她是跑得最快的,在救援到达前,她生存可能性是最高的,这是最优解。
巨大的猛禽在半空中盘旋,乘风而来,用自己飞行的轨迹,在天空描画风的形状,锋利的爪刃携着雷霆怒火,指向窃崽死敌。
虞羡在疾风中不顾一切的奔跑,眼前的风景一片模糊,像是大片大片浸水后弥散的像素块。
不,那是恐惧到极点,流出来的冷汗进入眼睛后形成的影像,少女一声不吭,极力睁大眼睛,将恐惧和冷汗一并甩出眼帘,努力在疾风的间隙里,寻找一条生路。
第64章 入门考试,开挂了?
时隔多年, 虞羡又开始逃离,生死逃离。话说回来,谁逃跑, 不是为了求生?只是这回, 会有人来救她吗?
不管有没有人来救她,虞羡只知道,她当下要做的,就是全力奔跑,全力自救。用她前世断亲绝爱的勇气,心怀不灭的希望, 追求生的道路。
虞羡不遗余力的奔跑,并不知道部落地内, 此时也是一片混乱, 试图偷袭的浪部, 纠集五百多人的队伍, 来势汹汹,被早有准备的虞部战士迎头痛击,脑浆子迸了一地, 始终无法突入聚居地。
被人故意引来的猛禽,部落人唤作人面鷲, 侧脸犀利冷酷帅呆, 正脸宽大扁平沙雕,与地球的大角雕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体型要膨胀一倍有余,在原始星球也是位处猛禽行列, 视力极好, 还很记仇。
被追击的虞羡压根不敢回头看, 右手紧紧纂着雏鸟脖子,将后者掐得只剩最后一口气,叫都叫不出声。反正已是死敌,人面鷲这类猛禽的幼鸟,但凡沾了人血,就不能活,会成瘾。
在她头顶盘旋的这只,腿长近一米,站起来比虞岱还高,后者如今一米六八,翅膀又宽又大,翼展超过了五米,钩状的黑色鸟嘴凌厉骇人,雏鸟出生没多久,就能啄食人心脏,成鸟的威力有多可怖,想想都可怕。
但最可怕的,还是它那双利爪,仅指甲就有十几公分长,抓力强悍,三百斤重的虒兽都能轻松抓起,吃狼、吃鹿、吃狒狒、吃羚羊.....食谱之广,两百种兽类装不下。
虞羡掐死雏鸟,将之扔向空中盘旋的大鸟,瞅准无人区玩命跑,总之,决不能让它飞进聚居地,那绝对是一爪一个小盆友。
巡防战士这么久没回音,也不知出了什么意外,这时候可不能再乱。附近位于高坡的空阔林带也不能进,万一有同年在那狩猎呢,那里去了可就是人面鷲的主场。
在无人区和沼泽地之间,是一大片一望无际的草原,此处是狩猎队的围猎场之一,湿软的沼泽地更是天然陷阱,可惜无法用来对付人面鷲这种天上飞的猛禽。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优势,人面鷲身体笨重,翅膀过大,只能乘风盘旋,若是落地,再起飞就需要借助高枝或高地助跑。
虞羡逆风而行,平地如飞,赌的就是对方不敢轻易落地,若是落地,她有武力有武器,也不是不能放手一搏。
这时候,十年跑圈的坚持成果就出来了,虞羡不仅跑速快,耐力也极佳,跑多久肌肉都不会觉得累,简直超人。
愤怒的人面鷲几回俯冲过来,想要撩爪子抓人,但也只是恫吓,还真不敢落地,虞羡就一边跑一边甩飞石,进行干扰。
如此周旋到日上中天,虞羡感觉自己都跑出几百里之外,救援竟然还没到,她发现自己有点脱水。悲催的是,水袋已被她喝空。
虞羡这才觉得有些失策,人面鷲还在她头顶盘旋,不依不饶,果然不是一般的护崽记仇。
她想,或许她应该在一开始,就引诱对方落地肉搏,至少那时她体力充沛,胜算更大。
虞羡把目光瞄向远处的山林,只要能冲破对方第一波阻截,冲进去低矮的密林中,她就又能重新赢得一线生机。不然,就这大太阳烤下去,她也要撅。
不知阿姆遇到她这情况,会怎么做,虞羡想着,一手扣着数枚飞石,一手紧紧反握着鱼吻匕首,深吸一口气,极限冲刺。
半空中,人面鷲的唳叫忽地急切,掠过猎物的头顶,冲到林梢之上,一个急转弯,绕到虞羡身后,一爪子挠过来。
虞羡吃惊不已,没想到原始星球的猛禽,也能无师自通卷之王道,她只能就地一个打滚,狼狈避过。可惜运气不好,被一截断桩卡到去路。
人面鷲再度从林梢,打着卷儿俯冲过来,虞羡仰躺在地,用牙齿咬住匕首,在闪着寒光的利爪按抓过来的瞬间,闪电般出手,抱住对方毛茸茸的大大腿。
没料到该死的两脚兽如此不按常理出牌,人面鷲奋力扑着巨大的翅膀,拖着个大秤砣,迎风飞起,歪歪斜斜,踉踉跄跄,擦着树梢顶,飞向自己的深林老巢。
虽然人面鷲能抓起300斤重的猎物,但不代表它会去抓,因为没法挂到树上食用的猎物,都是白忙乎。
人面鷲一边要飞高高,一边要拿爪子去挠痒痒,身体重量严重不平衡,飞行维持得很是艰难,快被烦死。它抓的‘两脚兽’,虽然只有一百五十斤,但一路带飞很累鸟的,何况那秤砣子还还很不老实。
虞羡如今正猴着身体,手脚并用,紧紧抱着凶鸟肌肉发达的大腿,两手轮流,狂撕对方浓密的腿毛,边用嘴巴咬着匕首,使劲戳戳戳。
犀利大姨给的鱼吻匕首够犀利,很快在鸟腿根上戳出一个血洞来,快被渴死的虞羡,翻手握住匕首,狠狠刺进人面鷲腹部,凑过去就是一顿痛饮,啊,可算活过来了!
虽然竭力躲避,她还是被人面鷲尖利的爪子划伤,身上全是伤口,血淋淋的,腰间更是血肉翻卷,再深点就扎进肚腹,伤情很是惊险。
但现在形势已经倒转,不是有杀子之仇的人面鷲肯不肯放过她,而是一嘴鸟毛、满口血的她肯不肯放过人面鷲的问题。
答案当然是不能放,阿姆和大姨都一再强调,狩猎讲究的就是趁它病要它命,生死搏杀可没有点到为止的道义。
人面鷲被她折腾得头昏脑涨,腹部遭受重创,翅膀一歪,重重撞向一只粗壮的树干,简直没有比这更憋屈的死法。
为了飞得够快,人面鷲的骨架细小中空,韧性很好,但也很容易骨折,一旦翅膀骨折,就只能任人宰割,何况它还直接摔折了脖子。
虞羡坐在摔死的猛禽身上,半天反应不过来,第一个念头就是,她的考核指标,完成了?超标完成了?
她试图站起身来,这才发现,脚扭伤了,说实话,她也头昏脑涨,也不知自己被带飞了多远。
眼前古木森森,动辄就是七八十米的高度,都跟吃了膨胀剂似的,也幸亏有足够树枝缓冲,加上人面鷲垫背,不然她也要摔个稀烂。
虞羡怀疑自己的重启人生开了挂,但想想她一路走来流过的血与汗,又觉得这个挂是她自己给自己开的,她真的好棒棒。
所以,她接下来的课题,是野外求生?外加,找到回家的路?这题她做过,就是三年前那个‘把崽扔进野地,三天三夜后还活着,就算过’的少训营结业考试。
当年的少训营结业考试,被狩猎队失踪之事耽搁,拖到福蛋节举行完毕才举行。
当时她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挂在树枝上,差点以为自己又穿越了,直到抬头看见眼熟的瓶子草甸子,低头看见她装了把小匕首的小背筐。
虞羡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好笑,她阿姆可真是实诚,都快把她扔出部落地。下黑手也贼狠,她后脖子疼了好久。直到考完试,她才知道,那三天三夜,飒飒妈跟了她一路,她竟然不知道。
如今这回,也只是把野地换成了无人区,区别应该不大吧。没有飒飒妈保护的虞羡,试图自我安慰。
也许,阿姆很快就会过来找她,然而她也就想想,飒飒妈已近两年没归家,还是靠自己更靠谱。
大姨说得很对,阿姆会跑,阿爸会跑,自己学到的本事跑不了。
然而,在最后这段失控的空飞旅途中,鱼吻匕首掉了。还好,布制腰包里的救命装备都还在。
亏得她系得够紧,虞羡默默感谢贪吃鬼爆米花的提醒,掏出凶兽骨匕,第一时间将人面鷲割喉。
将备用的兽皮水袋灌满热乎乎的生血,她又顺手撒了把盐霜进去,腌制成血冻。不管是优秀大厨,还是优秀战士,出门带盐,那是必须的呀。
处理好救命能量包,虞羡埋头,咕嘟咕嘟喝了个够本。在大姨和师长们的无情鞭策下,她如今是个地道的原始人土著,生喝兽血不眨眼。
直到肚子里再也装不下存货,她挥刀割了一大块胸脯肉,将今日份的晚餐用大叶子包好,这才捂着受伤严重的腰子,拖着伤脚迅速离开。
捡食的兽兽很快会寻着血腥味过来,她伤得不轻,可没力气干架,再说也不值得,体重不过百的人面鷲,是凭借飞行捕猎技术越级的猛禽,血的能量挺充足,肉肉真不怎么好吃。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丛林生存,热闹
丛林幽深, 地面长满毯子一样的地衣苔藓,卷卷的蕨类和铁线类等原始植物摇曳生姿,长满阔叶植物的小孤岛, 成片腐朽的树根假山随处可见。
虞羡边走边用带叶的细藤编了一只小背筐, 这是少战营修习到的生活技能,她还现编了双草鞋来穿。
部落人平时不怎么费鞋,大家打赤脚惯了,脚底结了层厚茧,踩火海都没啥感觉。
虞羡也习惯天冷才穿皮靴,但她的脚被人面鷲的利爪划伤, 就只能取了小腿上的护腕皮子,包扎好伤处, 再套上草鞋, 这样走起路来, 就舒服多了, 不会受到二次伤害。
丛林草木茂盛,消炎药草和防蚊驱虫药草不难找,这时节能吃的浆果也挺多, 等虞羡找到储水的大脚丫子树时,小背篓早就装满, 怀里还抱了一捆毛毡树皮, 能用来垫着睡觉。
她割开树皮,凑上去咕嘟咕嘟喝了许多水, 总算冲淡了口腔中浓重的血腥味,然后在边上用小树枝围了三个小窝, 拿阔叶卷成漏斗放在上面, 接汁水。
随后在附近收集了些干柴和枯绒草, 挖好小土坑,架好柴堆,从腰包里掏出一把三寸长的铁制小刀,紧接着拿出一颗花岗岩飞石,擦火柴一样擦出火花,点燃垫在下方的火油子,放到枯绒草上,火堆就这样生好了。
别说,火镰就是比钻木取火好用,尤其在她手掌心被划伤的情况下,虞羡默默感谢了一番子雅戣小姐姐。
她只是拿着含铁的赭石颜料,略略提了个想头,小姐姐研究半年,竟然用土炉把铁给炼出来了,不愧是姬城最有天赋的冶兵匠。
打包好的人面鷲胸脯肉被取出来,用凶兽匕首削片,撒上细细的盐霜,挤上酸甜的浆果汁,又用叶子层层包好,埋进烧得温热的小土坑里,盖上一层浅土,堆上木柴焖烤。
晚餐搞定,接下来该收拾身上的伤口,小伤不用多管,抹上消炎草汁就行,重点是腰间那道将近二十公分的伤口。
腰包里穿好线的骨针摆在边上,小刀在火上灼烤消毒,虞羡将手在阔叶漏斗盛接的汁水里清洗过,擦去伤口附近的脏污,口中咬了根树枝,拿刀尖剔去伤口上黏糊的碎屑,剜去脏污的碎肉,动作飞快,即便疼的直发抖,训练有素的手依然很稳。
等处理干净伤口,她满头冷汗,浑身湿透,快要虚脱,但还不是歇气的时候。虞羡又拿起骨针,忍着额头青筋暴起,将伤口粗粗缝好,紧接着,抖着手垫上干净纱布,用原本裹腹的布条缠好,又取下手腕上的细布条护腕,固定扎紧,这才彻底瘫倒在大脚丫子树下。
看着林间雾一样弥散的落日余晖,虞羡在心底又感谢了一遍子雅姐妹,感谢她们带来细麻种植技术、麻布纺织技术,以及宝贵的冶铁技术,救她狗命。
啊,感谢大姨,她可真是太会交朋友了。虞羡禁不住对遥远的姬城,产生了一丝向往之情。不知道那地方,和她们虞部有什么不同,技术到底发展到了何等地步。
将烤熟的鸟肉扒出来,狼吞虎咽吃完,虞羡决定学习先祖,找棵大树,去树上过一夜。
在找不到山洞的情况下,这是最安全的度夜方法。就是可怜她才缝好的腰子,又要受罪了。
虞羡觉得她需要爬树神器,就是那种腰间绑个腰带,啪的按下按钮,绳索咻的射出去,绕到树干上,啪的再按一下,整个人飞升上去,但也只能想想罢了。
最后找了棵枝叶繁茂的香樟木,这树有种芬芳的味道,强心解热,蛇虫类不沾,睡起来安全。
它隔壁树上还长了一种空中植物,臌胀的叶茎像海绵一样,能挤出水,可以喝,干净清洁,就是有点涩味。
在离地二三十米高的枝头,虞羡找到一个现成的树窝,她稍稍整理过后,又折了大量香樟枝叶铺上厚厚一层,等她垫上毛毡树皮,躺下去就立刻呼呼大睡。
这一天下来,真的把她累惨了,十米开外的大树上,粘了个巨大的蜜蜂巢,表面密密麻麻,停满嗡嗡嗡的蜜蜂,她也视若无睹,听而不闻,睡得香喷喷。
夜半时分,忽然听到小崽子的哭声,连绵不绝,虞羡猛然惊醒,全身起了层鸡皮疙瘩。要不是她事先把自己捆在树干上,真的会吓掉下去,太渗人了。
她坐在树窝里,屏气凝神静听,听到振翅的嗡嗡声,顿时明白,是爱偷吃蜂蜜的鬼脸天蛾作祟,它鸣叫的声音就像小孩子哭。
心神一松,困意又起,虞羡倒头就睡。
翌日,阳光的斑点透过树叶,在虞羡脸上跃动时,她醒了,扭头茫然四顾,隔壁的树杈上,坐了一只金毛大鼻猴。
这种兽兽以树叶为食,整天忙着消化,长了一副大肚子,身宽体胖,面容看上去也很慈祥,是个脾气温和的好邻居。
虞羡顿时放下心来,然而,对方看她的眼神,竟然有些委屈。直到睡床上飘飞的金毛,在她眼角一晃而过,她才恍然,原来这树窝的原主,是它呀。
再抬头一看,她吊在隔壁树梢的小背筐,眼下正被它抱在怀里,瘪瘪的,已经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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