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不跟他废话,现下他的脑袋越来越痛,如同斧凿,那个小娘子绝望的声音仿若还在耳畔。
他按着自己额上那处剧烈跳动的青筋,狭眸危险眯起,上前一步,三指作爪状,将严东山的喉咙扣在掌中。
“媏媏在何处?”
严东山吓得两股战战,被卡住脖子,发出不成调的呻.吟。
抱着幼子赶来的柳氏看见自己的夫君被那位上京来的贵人掐着脖子,匆匆冲过来。
“崔郎君这是何意!就算是崔氏子,也不至于这般放肆!我严府虽然官职低微,始终也是陛下门生,这天下始终是姓赵不姓崔,崔氏如此,意欲何为?”柳氏攥紧拳头,双目通红盯着赵玉,并不相信他真的能狂妄到枉顾礼法。
赵玉并未理会她,手上的劲又是一紧,严东山的脸染上发紫的红,嗬嗬喘着气。
“问你呢,媏媏在何处。”
严东山因为呼吸困难,几欲昏厥,赶紧用尽最后一丝气力,从最终艰难挤出几个字:“我……说……”
赵玉的头又是一阵剧烈的疼,他的手指稍微松力,将手用力往外一送,严东山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趴在地上喘了许久的气,憋成紫色的脸这才恢复一丝血色。
“不是我,是她……被她送去给人当妾了,给她的娘家表侄儿当妾了。”
严东山到底是在官场浸淫多年,刚才听见妻子说这人是崔氏子,见他容貌气度具是不凡,又过来找他要自己的女儿,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妻子隐瞒了媏媏与这人的事情。
他怕赵玉知晓自己将女儿送去给人当妾之后,恼羞成怒直接将自己掐死,立刻将所有罪责往柳氏头上推。
笑话,若是他知晓媏媏身后是人是崔氏子,怎么还会将她送去给人当妾?
赵玉阴郁的瞳仁对上柳氏,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却不给柳氏逃跑的机会。
他直接抽出风岩腰上的利剑,这是跟风岩上战场杀过敌的剑,闪着寒浸浸的利芒,一个闪身已经是迫近柳氏,将吹毛可断的锋利剑刃怼上她的脖颈。
柳氏的手摸上自己的脖颈,入眼是刺眼的血。怀中幼子也感受到了威胁,不过六岁的年纪,只会哇哇大哭。柳氏不敢再高声说话,只是默默将自己的幼子抱得更紧。
“我那表侄儿如今身子残缺,卧床不起,性格古怪乖张,可是三五日就要打死一个美妾的。现下媏媏已经过去许久了,若是崔郎君还在这里与我纠.缠,怕是就只能去给三娘子收尸了。”柳氏强自镇定,细声道。
风岩随手抓了个小厮:“你会不会骑马,带我们去这位表少爷的府上。”
倒霉小厮连连摇头,出卖了严东山的长随:“我只是个扫地的,小东……小东会,他还知道主母这位表侄的府上在何处。”
赵玉干脆将剑往风岩那边丢,闪着寒光的剑在空中翻个身,被风岩轻松接住,收入鞘中。
“现下没空,那就再多留你几个时辰的性命。”
太子殿下轻飘飘丢下这句话,跟在风岩拎着的长随小东身后往外走去。
*
小东瑟缩地牵着马,他年纪还小,亲眼看到这位高门郎君一脚将张嬷嬷踹得吐血,哪里还敢直接跟他说话。
“就是、就是那里了。”小东瞄一眼风岩,小声道。
粉墙绿瓦,门口停着一顶小花轿,正是柳宅。
因着只是纳妾,并没有张灯结彩,宴席开得也不算大,只是在门头挂了两个红灯笼,稀稀拉拉有人上.门道贺。
赵玉的目光停留在那两个红灯笼片刻,风岩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从腰带里掏出两颗铁石,双指夹住往外弹射。
咻咻——
两个贴着喜字的大红灯笼应声落地,门头小厮见状都手忙脚乱去接。
赵玉一路至内院,家中的下人见他虽然面生,却生得极好,衣着华贵气度不俗,也具是没有拦人的意思,甚至都以为这是柳夏的贵宾,都还会行礼。
顺着红绸的指引,赵玉轻易找到柳夏的院落。
*
人都在前头宴客,院中一个人影也不见。
紧闭的屋门也挡不住里头小娘子的喊叫,间杂还有杯盏与桌椅碰撞的碎裂声。
屋门口歪坐了两个正满脸坏笑、正在交谈的小厮。
“嘿嘿,这位姨娘可长得真好,刚才把人洗干净了绑过来的时候,我可都看见了,比剥了皮的鸡蛋还要滑溜呢。”面上长了麻子的小厮猥琐地吸溜一下口水,“少爷如今还躺在床上,就能享这样的艳福,真是羡慕啊。”
眼睛比肚脐眼还小的小厮听着里头闹哄哄,笑道:“这小娘子真是烈,这么久了还在闹呢。”
麻子小厮搓搓手心:“这样的烈女可不是咱们少爷的爱好,到时候等少爷玩腻了,说不定咱们之后也能沾沾光……啊!”
麻子小厮的话腿上的刺痛打断,他低头看向贯穿自己大.腿,上头还滴着鲜血的寒剑,发出一声惨叫。
小眼小厮看见来人气势汹汹,刚要跑出去叫人,就被风岩揪住,手刀带着风落到小眼的后脖,还没反应过来就意识不清,软倒在地。
屋门被一脚踹开,躺在床上枕着手臂的柳夏与扯着媏媏双.腿往下按的两个侍女,都转头看向门口。
高大挺拔的郎君身着红衣背对着门后的天光,手中执这一柄还在滴着血的寒剑,斜斜指地。雨丝将他的黑发打湿,身影孤清落拓。
背对着光看不清楚面容,严暮自的眼眸水雾漫了上来,刚才还在尽力挣扎的人,像是突然长出了心口的软.肉,戳一下就酸得厉害:“凌官?”
“媏媏,我来了。”他出声时带着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意。
自己放在心头珍视的小娘子,现下只空了了穿着一条什么也挡不住的长肚.兜,长指玉白的双.腿被侍女攥着,雪白的皮肤上都是她挣扎留下的印子。
幸好……幸好她没有任人鱼肉,坚持到他来了。
柳夏颤颤巍巍指着他:“你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啊!”
赵玉凌厉似刀的眉眼染上寒霜,看着柳夏的目光如同在看死人。
乌皮靴每进一步,便滴落一条刺眼的血线,蜿蜿蜒蜒从门口一路到里头。
两个侍女一看这种情况,立时慌了神,哪里还记得自己要帮着柳夏圆房的任务,尖叫着绕离赵玉往外跑去。
赵玉眼风不动,没有去管逃走的人,走至床前将自己的大氅脱下,包裹住小娘子如玉的身躯。
严暮自待他走近,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愣怔怔还站在床.榻上,喃喃道:“是太子殿下……”
“嗯,我在。”赵玉冰凉的手遮住她的眸子。
“什么……什么太子殿下?谁是太子殿下?怎么可能!你要做什么……不、不,你要她、你带走,是她继母让我纳她的,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别杀……”
赵玉单手举剑,刺入柳夏的心口,血腥气在屋内弥漫开来。
严暮自闻到熟悉的沉水香气,刚才对着柳夏时无力却还要强装硬气的心像是被人敲破了壳,露出内里的柔.软与酸.胀。
赵玉垂目凝视,他的指缝被泪水沾湿,从横廓的手掌滴落。
“我好怕。”从来对着他都是虚假逢迎的小娘子,头一次不再总是笑得媚眼迷离,而是大大方方落下泪来,“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从过来时就一直跳着疼的头终于安分下来,不再剧痛。可不知为何,摸着这一掌的泪湿,他只觉得嘴中发苦,心如同被人骑着飞云马狠狠踏过,疼得发紧。
“别怕。”他说,“上天指引。”
*
严暮自紧绷的意志因为他的到来松快了,刚才被侍女灌下的迷酒的劲头开始涌上,意识开始迷糊。身子一软,倾倒在他坚实的臂弯之中。
他将软香的小娘子横身抱起,她白玉一般的足晃晃悠悠,从赤金色厚绒氅衣下垂出。
赵玉探手抓在掌中,触手冰凉。
他将自己的绒脖解下,缠套上她赤.裸的足。
正要往外走,一个满头金钗的妇人闯进屋内,看见床上被捅个对穿的柳夏,发出刺耳的叫声。
“夏儿!夏儿!”她扑在床头簌簌流眼泪,喷涌而出的泪水将她面上的铅粉冲出一道长痕。
赵玉眸光不动,只是将氅衣往她小脸两侧的耳朵边带了带,怕吵醒脱力的小娘子。
“我要将你们这些贱人千刀万剐!为我的夏儿偿命!”柳何氏眼中杀意毕现。
她往日在家中对着丈夫的侍妾也是如猪狗一般对待的,稍有不满非打即骂,失手打死了也是常事。
那些贱籍买进的自不必说,死了也就死了,良妾也俱是不怕的,多给些银钱也就了了。
自来只有她杀人的份,眼下看见自己的儿子死在家中,怒火中烧,眸中癫狂。
“来人!”
门口闯入数个彪形大汉,眼看着就要上来捉赵玉。
赵玉垂眼发现怀中的人眉头紧锁,指.尖抚开蹙起的眉心。
“我今日只杀一个人。”他薄唇轻启,声音下意识放低。
至于他这狗彘母亲的罪责,会由县衙处理。
柳何氏根本不理他的话,厉声斥道:“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抓住这对奸夫淫.妇!”
赵玉眼风一扫,一群彪形大汉竟然惧于他冷沉的目光,不敢上前,踌躇许久。
其中一个是跟着柳夏许久的,也跟着作奸犯科,吃香的喝辣过的,拼着一口气,还是要扑上来。
赵玉长腿一踢,正中心口,那大汉顿时冷汗直流,面如金纸。
四周的暗卫见太子殿下被围,纷纷跳进院墙。柳家的彪形大汉一看这些穿着黑衣,身形健硕的护卫从十几尺的树上跳下来下盘纹丝不动,就知道这是一群练家子,柳家护卫连忙都倒退了一步。
柳老爷匆匆赶来,看见两路人马相持不下,擦着汗道:“这是怎么了?”
柳何氏红肿着双眼:“咱们夏儿死了。”
柳老爷怔忪片刻,心下悲伤,转眼想到自己那个妻子还不知晓的外室,去年刚给自己添了一个麟儿,柳夏还有个庶子,这才没有崩溃。
“那也不能动用私刑!官差已经往这边来了!”柳老爷是捐了个不入流的末等官职的,他自觉比普通平民还是要高上一等,什么事情都喜欢报官。
他只以为是内院打起来了,他与衙役有些喝酒的交情,想着把人叫来还能拉拉偏架。
谁知道这要比打架严重多了,将自己已经成年的儿子都搭进去一个。
“谁报官!”衙役耀武扬威从外头进来,看见柳老爷就使了个眼色,用眼神告诉他,你放心,我拉偏架是专业的。
谁知柳老爷根本没有心情,老泪横流:“官爷,这人将我儿子杀了。”
衙役也是一愣,这么大单?不是说就是打架吗?
柳何氏根本听不进去柳老爷的话,囫囵从桌上捡起一把匕首,就要往赵玉怀中捅。
“贱人,贱人,不是要纳你我的夏儿也不会死!”
柳何氏还没近身,就被风岩夺了匕首,狠狠一拳打在她的心口,十成十的力道下去,立时见了血色。
风岩从怀中掏出东宫令牌,高高举起:“太子殿下在此,尔等焉敢造次!”
衙役面面相觑,正要询问真假,就见温知州携其子温录事温琢火急火燎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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