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细细的女声,似哀似怨。
那声音调不成调,拐着九曲十八弯,像是一把偏了音的琴,说不出的古怪晦涩。
江牧云翻身从床上坐起,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门去瞧瞧是什么人装神弄鬼,外间的灵犀似乎是听见动静,打起帘子走了进来。
灵犀面上留着还未褪去的骇然,显然是被外头唱戏的女人吓得够戗。江牧云披起外衣,拍拍灵犀的肩头,示意她无须害怕。江牧云越过灵犀,正要拉门出去,却冷不防被灵犀一把拉住了袖子,这么突如其来的一下字,拽得江牧云一个趔趄,差点后仰过去摔个屁股蹲。
“怎么了?”江牧云眉头皱起,声音轻得像从两片纸中间吹出来的细风。
灵犀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一手死死拉着江牧云的袖子,一手指指面前的门,灵秀的大眼中写满了惊恐。
“有人装神弄鬼,别怕,我去瞧一眼。”江牧云想掰开灵犀的手,哪知道小丫头看上去细胳膊细腿,力气却不小,江牧云愣是没甩开她。
江牧云叹口气,目光从她面上扫过,“为什么?”
灵犀却还是摇头,什么都不愿意“说”。
江牧云无可奈何了,她总不能使蛮力把灵犀推一边去,只好就着这个力道,把她拽到一旁,自己在圆凳坐下来,摊平了手,赌咒发誓不会一个箭步冲出去,这才让灵犀撒了手,乖乖去点上灯,沏了杯白水。
江牧云攒的瞌睡虫已经被赶的差不多,她捞起瓷杯哧溜溜喝着,目光停留在灵犀相互绞着的一双手上。
“你知道我来徐宅是干什么的不?”江牧云耐着性子问一句,话音落下,她又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这才发现方才那像被掐住喉咙的女声已经悄然消失了。
灵犀点点头,又借着摇头,好像除了这两个动作已没有别的能表达她的情绪了。
“我只是个外人,是来搭把手帮忙的。”江牧云把瓷杯稳稳放回桌上,口气里透着点年长者的语重心长,“至于能不能帮上,那就要看老天爷了。我虽无心探听贵府的私隐,但如果有人非要往我门前撞,我也不能忍气吞声。”
灵犀又摇起头来,这回倒是肯“开口”了,她在江牧云掌心中写道:“那是府里的人,老爷夫人将她关起来,不许旁人打听。”
江牧云想起徐夫人闪烁其词,心间疑问一划而过,而答案似乎昭然若揭,只待谁伸一把手,将上面那块遮羞布给扯掉了。
“不打听便不打听,好端端一宅子人,偏装得神叨叨的。”江牧云佯做不悦,拿眼神刮了灵犀下。
灵犀放下心来,端端正正向江牧云揖礼,满脸歉意。
江牧云掩口打个哈欠,“大半夜扰人清梦,困死了。”
她的抱怨落在灵犀耳朵里,懒洋洋的背影消失在灵犀面前的纱幔后。灵犀见她果真进去睡了,紧绷的肩背这才松懈,她转头看一眼紧闭的房门,神色间忽然腾起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怜悯来。
这一夜,江牧云睡的不踏实,徐夫人同样辗转反侧直到天明。她脑子里一直徘徊着江牧云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她不禁害怕,假如姓江的失手了,没能成,那如同她性命要紧的心肝宝贝,还活得下去吗?
第7章 第七章
风清日朗,江牧云净面之后站在院里活动筋骨。灵犀站在屋檐下,看江牧云压腿觉得很有趣,觉得她虽然看上去和徐夫人年岁差不多,但却和徐夫人十分不一样,让人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江牧云边活动边琢磨能不能让灵犀去厨房弄点豆浆来,豆浆烧饼配咸菜,早晨美美吃上一顿,要是徐夫人那儿还是没动静,她就到东昌府的市集上逛一逛,看不能打听来谢柏尧的事。
她正想着,弯腰时头一偏,冷不丁瞧见院门口站了两个人,她动作一顿,直起身向来人摆摆手,“徐夫人,早。”
徐夫人不紧不慢跨进院门,吩咐灵犀帮忙把早饭码上桌,她看一眼旁边的江牧云,道:“原该昨儿就领江妹妹去见小女的,可是……恰逢我那表外甥来府上了,小女自幼与他交好,由他陪着一块许能……”徐夫人叹口气,“先不说了,江妹妹用些点心。灵犀啊,你等会儿引江妹妹到木楼去。”
灵犀顺从地点点头,自始至终都怯怯的样子,没敢抬头看徐夫人一眼。
江牧云在石桌旁边坐下来,看着精致的清粥小菜,没什么食欲,待徐夫人出了院子,便招呼灵犀一块坐下吃点,灵犀吓得赶忙摆手,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怕什么?徐夫人早走远了,这么一大桌,吃不完就浪费了,”江牧云探手把她拉过来,“一块吃点,非得我吃着你站着,不像话。”
灵犀被江牧云摁在石凳上,只好规规矩矩坐着,却没动筷子。
“徐府规矩大,我却没那么大的规矩,”江牧云把筷子塞进灵犀手里,“吃完才有力气干活,”
灵犀只好替自己盛了碗粥,夹起一块腌制的萝卜皮。
她十分安静,筷子和碗绝不碰在一块闹出声音,咀嚼时也很是文雅,要不是她作丫鬟的打扮,江牧云毫不怀疑同桌的是位大家闺秀。
江牧云边喝粥时想,这个徐府确实有点意思,堂堂的夫人说起话来欲言又止,词不达意,不会说话的哑巴丫头举手投足却是淑女做派。
不晓得徐夫人口中的表外甥又是个什么人?
小半个时辰后,江牧云揣着一颗活蹦乱跳的心,面上端出一派慈祥,打量着对面人模狗样的谢柏尧。
前几天“穷困潦倒”的谢公子摇身一变,变成了锦袍玉带的“谢少爷”,徐夫人的表外甥。
江牧云没想到,她前一刻还在琢磨怎么去找谢柏尧,后一刻这人便活生生站在眼前了。
谢柏尧看着江牧云,神色意味深长。
江牧云一碰上他的眼神,就知道这厮是认出她了,却还故意摆一副“小辈”的姿态,和她虚与委蛇。
一片翠绿环绕的木楼前,徐夫人踏上石阶,拿钥匙开了那木门上沉重的铁锁。
“随我进来吧。”徐夫人声音沉得像是要陷进泥里,谢柏尧转头看一眼江牧云,当先跟着徐夫人的脚步走进了木楼。
木楼里的窗户多数已被钉死,只留了向南的两扇气窗,既窄又高,沿着楼板透下被隔成一缕缕的日光。昏暗的光线铺在斑驳的地板上,与角落里渗出来的黑暗几乎无法抗衡。陈腐的霉味扑鼻而来,让原本精良的檀木家具尽数蒙上了一层灰败之色。
江牧云皱起眉来,谢柏尧面上亦是晦暗不明,徐夫人埋头在前面引路,然而一步步却走得既谨慎又沉重,好像踩上的不是木楼里咯吱作响的楼梯,而是通往阎王殿的台阶。
江牧云和谢柏尧跟着拾阶而上,终于在二层的一张躺椅上见到了徐夫人口中的“婉婉”。
徐婉瘦得好似一个没有重量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