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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他是刻意候着她,可她同他无话可说。之前那番话着实伤人,若换成旁的任何人,她或许都能一笑置之,但偏偏只有他无法释怀。

    严冰想见她一面,见到了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她一往无前,眼里不揉沙子,他在她面前自惭形秽。

    终于还是寄虹打破沉默,“呈献青瓷乐器之事是你向曹县令进言的么?”

    “是。《芳菲天下》曲意上佳,太后必定欢喜。”顿了顿,又急忙补充,“没同你商量,不会怪我吧?”

    寄虹见他低声下气的模样,促狭心起,淡淡地说:“多谢——严文书费心。”

    前两个字叫他忽悠飘上九重天,后半句又重重摔进十八层地狱。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问:“你怎么乌眼青了?”

    “啊?哦,我与小夏换了枕头,有些不惯。”

    寄虹点点头,走远了。当晚吕家窑厂的工人送来寄虹的一份礼物,严冰激动地拆开,瞬时一脸焦黑。

    那是一只男欢女爱的瓷枕。

    工人尽职尽责地说:“霍掌柜说,如果图案不喜欢可以换货。”

    严冰干咽了口唾沫,“替我谢谢她……记挂着这事。”

    青瓷乐器启程上京的同时,寄虹带着十万两白银如期敲开恒昌钱庄的大门。车队浩浩荡荡一溜排开,寄虹站在车前,抬一抬手,十只箱盖掀开,白灿灿的银子简直闪瞎常掌柜的眼。他那常年朝下的眼皮,这会恨不得翻进肉里去。

    这是伍薇的主意,她说:“得给全青坪的女人长长脸。”

    回程的时候,她没去瓷坊,独自去了霍家窑厂。拿出来之不易的那把钥匙,她亲手打开窑厂大门。站在半山腰上,徐徐四望,远近烟柱直入九天。

    爹,你瞧见了吗,窑厂回来了,回到霍家了。

    不仅如此,积欠的债务也都还清了。努力了这么久,自今日起,终于可以从零开始。

    她抬起手,捂在胸口,良久,两指虚拈,缓缓离开,做了一个拔刺的动作,用尽全力丢出去,那根刺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于山巅。

    照规矩,封窑重开的第一把火必须窑厂主亲手点燃,而寄虹是青坪有窑以来第一位擎起火把的女子。

    拆栅清路,开锁启窑,两团火在她眸中熊熊燃烧,映亮尘封的窑膛。

    窑膛堆起柴火,伍薇在她身后轻声提醒,“好时辰不能耽误,点火吧。”

    她却转过身来,目光逐一划过伍薇、玲珑、寄云和丘成,笑意深深,“一起。”

    玲珑愕然,“你叫我们一起点火?那怎么成!自古规矩,女子不入窑膛。”

    丘成望了玲珑一眼,抿唇低下头去。

    寄虹坚持,“我便是女子,我入得你们当然也入得。”

    玲珑连连摇头,“你是窑主,另当别论。”

    伍薇细眉一挑,“女子怎么了?咱们就要点上这把火,叫全青坪、全天下的男人们瞧瞧,咱们女子撑得起一片天!”

    “说得好!”丘成目光炯炯。

    玲珑仍是犹豫。她掌管吕家窑厂这几年,一步未曾踏入过瓷窑,这一步的距离便是另一个世界。

    “今日我能够站在这里,能够举起这束火把,非我一人之力。这一路行来磕磕绊绊,若不是你们不离不弃,我恐怕早已半途而废。我感激上苍,让我结识了那么那么好的你们。”

    她拉起伍薇的手握住火把,然后是玲珑、丘成和寄云,“这把火一定要咱们五个一起点,一个都不能少。”

    火把跃动,像每个人蓬勃的心跳。

    伍薇豪爽地揽住她,“什么都别说了,往后,有你,有我,有大家。”

    五只手紧紧握在一起,进入曾经的女子禁足之地,要在这所谓男人的世界里烧出一个天地。

    火把引燃柴堆,一窑火映亮五个人,无论日后世事动荡、人各飘零,至少此时此刻友谊如火,长明不熄。

    作者有话要说:  平行空间小剧场

    青坪督陶署公众号今日推送消息:彩虹瓷坊隆重推出太后最爱青瓷乐器同款,全球限量发售,先到先得。

    随后“千里陶烟”私信“五色彩虹”:看在广告的份上,和好么?

    “五色彩虹”:再接再厉。

    ☆、平地起风波

    煮上青梅酒,架起大铜锅,咕嘟咕嘟炖上沙坤送来的河鲜,寄虹斟酒举杯,“丘成,敬你。没有你的奇思妙想,我不知在哪儿哭鼻子呢。”

    玲珑打趣道:“丘成真正是身怀绝技,深藏不露啊。谁能想到窑厂里的火工竟是皇宫里的乐师呢,把我们瞒得好苦哇。”在船上那三日,是丘成手把手教她们奏曲,青瓷乐器也是他设计烧制。

    丘成有些羞赧,“不是故意欺瞒,自我离宫承接家业便不再是乐师了,只想好好在窑厂里做一番事业。”

    寄虹惋惜道:“学过那么多年乐艺,荒废了不觉可惜吗?”

    “大哥夭折、爹娘离世后,我成了独苗,丘家跌了个大跟头,可世代守着官窑的火,几辈子传下来的声望不能就这么没了。”丘成眼眸里沉淀着星火,“在哪儿跌倒的,就得在哪儿爬起来。”

    寄虹几人皆是在船上才得知丘成少时入宫学艺的往事,却未听他谈起过丘家因何败落。官窑的火工可说是瓷行里的执牛耳者,竟然举家南迁,在名不见经传的小窑厂火里刨食,寄虹怜惜之余,也生出疑问,丘家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有种说不清的预感,丘家的落魄似乎与严冰有关。

    伍薇爽朗地笑,“这话我爱听!轰轰烈烈干一场,也不枉托生到世上走一遭!来,今个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众人笑和。

    沙坤的目光在伍薇身上流连,有惺惺相惜地欣赏。既风情万种又豪气干云,这样的女子,五湖四海只她一人。

    这顿酒直喝到昏天暗地,城门落钥,只能在霍家窑厂过夜了。窑厂有个院落,几间砖房,原是工人所居,白日里寄虹已着人收拾出来,对大家笑道:“窑厂旁的没有,就地方大,这么些房间随便挑。”

    玲珑说:“我家离得近,就不与你们凑热闹了,只是……”她有意无意地扫了大东一眼,“大半夜的,一个人走回去,心里有点发虚。”

    大东转头看向她,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寄虹酒意上头,大刀阔斧地指挥,“大东,你送玲珑回家!黑灯瞎火的就甭回了,住在她家吧!”

    这话太有歧义了,大东面红耳赤,玲珑却坦然地拽拽他,甜甜一笑,“走呀!”

    孤男寡女在醺然欲醉的夜里,若不发生些什么,都对不起天赐良辰吧。

    众人皆有醉意,各自回房安寝。伍薇酒量好,一晚上十几杯下肚脸都不红。掩门熄灯,脱衣上床,外头静悄悄的,几乎能听见轻风擦过窗纸的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