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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陪着爷爷。”

    小夏忍不住心酸。昨天大夫来瞧病,只留下一句话:“多陪陪老人家吧!”丘成转身就跑进厨房,好久之后出来时,眼睛红红的。

    小夏听说他为告假照顾丘爷爷和寄虹闹得不愉快,有心安慰,又不知如何开口,挠了挠头,捧过茶壶,将壶嘴对着茶碗,学着寄虹的声音说:“我不是有意说那些难听话的,都是被海商逼得紧了,心里头烦得很。你将军肚里能驾车,就原谅我吧,我给你斟茶道歉了。”

    壶嘴点了三点,像是个小人儿弯腰致歉似的,顺势倒出一杯茶来。

    丘成忍俊不禁,“不是‘将军驾车’,是‘宰相撑船’。”

    小夏笑呵呵把碗捧到他面前,“是了,那你更得喝了这杯茶啰。”

    暖暖甜甜的茶水入肚,丘成心情好了许多,半开玩笑地夸小夏可以去当皮影艺人了。

    小夏被夸得欲要飞起,顺杆爬地献宝说:“喜欢的话,我现在就讲个故事给你听哈。”

    手脚麻利地把壶碗杯摆成三足鼎立之势,清了清嗓子,把那只大碗和小杯乒乒乓乓撞了几回,捏着嗓子做惶恐声,“哎呀呀!不得了,金胡子好厉害,咱们官军打不过,速速逃命去吧!”

    茶碗一摇三晃,“哈哈哈!一帮中看不中用的窝囊废!还不如俺这个土匪经打!”

    茶杯踉踉跄跄跑到茶壶跟前,大惊失色道:“哎呀呀!不好!那是北边的叛军,更打不过,这可怎么办?”

    小夏握住茶壶,腆起肚子,学着戏台上大将军口气说:“尔等见到本王还不速速投降!”

    茶杯立刻翻倒,“投降,投降,我们都投降。给乾王……不,给皇上磕头——”

    丘成本来一直笑眯眯的,听到这里吓了一跳,立刻将他的嘴捂了个严实。

    他的唇触到指腹的茧,虽然粗糙却依旧柔软纤细,和寻常男子完全不同的一双手。不知怎的,他的思绪飘到之前那个意外之吻上,耳根子就红了。

    丘成似乎也觉察到气氛有些小暧昧,脸上微微一红,放下手来,略羞窘又惶恐地说:“不要乱说话,那可是吃不消的罪名。”

    小夏不像丘成在宫里学过规矩,说话很是口无遮拦,“不是我乱说,是少爷说的。他还说乾军形势跟砍竹子似的,官军顶不住了,南边又有金胡子在后方捣乱,各地却只管搜刮百姓,说不准过不了多久,‘乾’就姓‘皇’了。”顿了顿,认真地望着丘成,“你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乾王吗?他是个好人吗?”

    丘成啼笑皆非,“没有,就算见过也看不出是好是坏啊。哪一个穿龙袍,老百姓的日子还不是照常过,好坏又能怎么样?”

    小夏默然片刻,小声说:“官窑那个案子,少爷说,现在的朝廷是不会平反的。我想,若是……”他抬眼望向丘成,“那少爷和你,还有丘爷爷,不就能翻身了么?”

    丘成嗓子热辣辣的,说不出话来。这想法很幼稚,却幼稚得如许美好。

    两个人沉默相对,过了一会,小夏双手捧住茶壶,微微压了压壶嘴,像是点了下头,然后无比真诚地说:“朕……赦你们,无罪。”

    丘成发现,自从小夏来到丘家,自己似乎越来越爱哭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当霍记日夜不停地赶工时,接连下了好几日的大雨,瓷土矿和窑厂不得不停工。

    海商那边闹翻天,瓷会内部也不可开交。眼看就年底了,各家等着银子过年关,都来找寄虹要求她履行承诺。

    寄虹问严冰朝廷的造办资银有没有消息,严冰半开玩笑地说:“大概改朝换代了能有几分指望吧。”

    寄虹也随着玩笑道:“看来等不到改朝换代,霍记和彩虹就要一朝跌回建朝前了。”

    两人相视大笑,苦中作乐,别有滋味。

    笑罢严冰换上严肃的神情,“这笔银子我帮不上忙了,如今督陶署是自顾不暇。”

    寄虹惊问:“贡瓷出事了?”她以为沙坤路上遇险。

    “不是,我估计沙坤尚未入内河,还没收到驿站的消息。昨日却得了朝廷的命令,又要青坪出力协饷,这次单指名瓷商,要二十万两白银,直接送到林老将军大营。”

    寄虹咒骂了一声,“朝廷不中用,要逼死老百姓么?”

    严冰神色极为凝重,“雪上加霜的是,招兵的敕令已经下到青坪,百姓恐怕……好日子到头了。”

    “招兵?茂城大军不是已——”她突然顿住,蓦地了悟,所谓招兵,其实是抓丁啊!

    她没有经历过战争,然而只要想一想不久的未来,青坪街头骨肉离散、哀哭送行的场面,她就感觉阵阵发冷。

    忽然握住他的手,牢牢地,仿佛他会被抢走似的,“你不会……”

    “不会,只招民不招官。”但他没有一丝一毫欣慰之色,她亦然。

    即便此时此刻能够暂时置身事外,谁知何时便会大祸临头?

    ☆、问女何所思

    这是丘成最开心的几天。

    因雨停工后,他从早到晚陪在爷爷身边。丘爷爷状况似乎略有好转,昏睡的时间比之前少了。这日更难得地十分清醒,对丘成说了这几个月来第一句完整的话,“想去窑厂。”

    尽管依旧口齿不清,但丘成激动地简直要落泪了。

    他背起爷爷,一手打着伞,走进瑟瑟秋雨。他从前也背过爷爷的,那时感觉颇为吃力,但现在,背上轻忽忽的,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窑厂空无一人。他把爷爷放在木棚里的长凳上,紧挨着坐下,让爷爷倚靠着自己。

    正对面便是窑膛,此时没有点火,但丘爷爷原本无神的眼中却燃起小小火焰。那是他奉献了一辈子的地方,是他的根,他的魂。

    丘成指点着棚中零星堆积的几处瓷器,跟爷爷解说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爷爷很高兴的样子,不断地嗯嗯啊啊应和。

    停了一会,他轻声道:“爷爷,严主簿、霍掌柜和我准备重烧冰纹瓷了。”

    丘爷爷目光一亮,用力地咬着舌头说:“真、真……的?”

    “真的,千真万确。成儿永远记得您的话,咱们丘家在冰纹瓷上丢的名,就得在冰纹瓷上寻回来。爷爷,你养好身子,看我让丘家扬眉吐气的一天。”有爷爷看着他,丘成觉得自己干劲十足。

    丘爷爷半边身子极力地倾斜,一只手抖动着艰难抬起,丘成忙握住,看他目光直直盯着自己,便把那枯枝般的手按在自己脸上。

    丘爷爷慈爱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一大颗浑浊的泪水渗出眼角,几不可闻地说:“受苦了,成丫头。”

    这三个字,像穿越了隔世经年,从遥远的童乡而来,一下击中心底最柔软隐秘之处,泪水夺眶而出。“不苦,爷爷,真的,不苦……”只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