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喜极而泣,然而他却没有回应。
和尚……我再也不怨你,再也不怪你了。
你做的一切我都懂,可是我好难过。
当你解救了天下苍生,你还能不能回来陪陪我?
和尚,天亮了。
你还不回来么?
“娘?”一个糯糯的声音,在一片混沌虚空之中清脆地响起。
她不由得蹙起眉头。这是谁?
那个声音的主人却又推了推她迟滞的身躯,力气是微弱的,“娘!”
又一个声音响起了,是个很年轻的女声:“嘘,不要吵你娘亲,她在睡觉呢。”
那个童声很不甘地道:“可是她都睡了三天了!”
“她也许不想醒来。”第三个声音,是一个阴沉的男声,“我去那边看看,这边还请谢姑娘照看着。”
好烦啊……她用力地摇着头。她不要听这些声音,她不要见这些人。
她想见谁呢?
眼前的景象似乎一点点地拓展开了。一棵高大茂盛的丁香树,树上结满了雪白的花朵,就像树下那人洁白的衣襟。天外是云彩,那人的眼中也是云彩,是漂浮的,云彩之下是她,她卑微而怯弱的影子,她踮起脚尖,似乎想看清楚他眼底的自己,他却低下头来,轻轻地吻住了她。
一个十分缠绵悠长的深吻。当他的温度终于抽离,她竟恋恋不舍,伸手怔怔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呆呆地看着他。
他笑了。
“还不肯醒来么,采萧?”他的话音朦胧,仿佛被蒙在了流云里,“我知道,你还是在恨我,对不对?”
她茫然朝他望去。
“我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我与柳公子便是如此谈妥了的。”他静静地道,“若不能得到柳公子之助,平灭神仙谷谈何容易……采萧,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再也不要杀人?采萧,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很清楚……”
她皱起了眉,竭力朝他伸出手去,被他一把握住了,他将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冰冷的脸颊,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几乎要刮伤她的肌肤,她恍惚地想,他怎么这样瘦,怎么这样憔悴呢?
“采萧,我并没有大智大慧,却仍然想要救苦救难,你说我愚蠢罢——你过去不就是这样说的么?然而我终究是救下你了。”她的掌心似乎勾勒出他微淡的笑容,飘渺的,像一触即散的雾,“我以前不懂得什么是喜欢,然而我想,我若喜欢一个人……我若喜欢一个人,我不仅会希望能跟她在一起,我还会希望她安稳、希望她快乐、希望她无忧无虑。采萧,我知你恨我,我固然可以带你远走高飞,一切不管不顾……”他微微叹息,“然而采萧,你会爱那样的我么?”
阳光一分分地移动过来,他的笑容宛如透明。他雪白的衣衫渐渐地停住了飘动,自他的脚踝起,慢慢幻化作了一片虚无……
“不要!”她突然大叫出声,拼命挥舞着双手去挽留他,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柄剑,剑上的红璎珞铮铮交响,那声音真好听啊,好听得就像九天之上的梵唱,唱的是一段久远绵邈的经文——
“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凡人求爱,如蒸沙石,欲其成饭,只名热沙……”
她霍然睁开了眼睛。
谢倾眉被她拿剑逼到了墙角,手中还端着一碗泼出大半的药,哭笑不得地道:“你在梦里也会杀人吗?”
苏寂静了静,似乎这句话令她很不愉快,面色又白了几分。她收回青川剑,自床上坐起,一个小小的人儿便伸着肉团团的手拉了拉她的衣袖,怯怯地喊道:“娘。”
苏寂低下头,萧弃站在床边,眼睫毛上还挂着泪水,全然无助地看着她。她心头蓦然一软,便要将他抱起,门口却又进来一个少女,飞快跑过来忙过来阻止道:“你还没有恢复,就别花这个力气了。”
苏寂看着她,认出是她当日指认自己灭了灵山派,并没有几分好脸色给她看,“我在哪里?”
“还是朝露寺。”谢倾眉回答,“你昏迷太久,赵公子不敢挪地儿,端等你醒来。”
“等我醒来作甚?”苏寂淡淡地道,“等我醒来,你们好再来讨伐我?”
“苏姑娘,”江同伊为难道,“当初我不该那样说你。那都是萧公子的计策。”
“唰”地一声,一道剑气便甩了出去,江同伊大叫着在地上一翻才将其躲过,一个淡漠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怎么一醒来就闹事?”
江同伊如见了救星一般立刻躲到了他背后去。
赵无谋仍是一身黑衣,额间的朱砂痣的色泽却已淡了下去,令他整个人看起来也不是那么阴鸷了。
苏寂冷笑,“萧遗倒确是想了一条万全的好计策。”
赵无谋道:“他不那样做,无法救你出来。”
“怎么无法?”苏寂回头,呼吸愈加急促起来,“他只需要,什么都别管,带着我走,带着我走就行啊……”
赵无谋道:“没错,你们是可以躲起来,但你们可以躲一时,难道可以躲一世?纵然你们两人躲过了,那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他们都被沧海宫——”
“我不在乎!”苏寂嘶声道,“我不在乎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
赵无谋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无谓地笑了笑。
“这就是你和萧遗的不同了。”
一个稚嫩却决断的声音忽而响起。
苏寂惊喜地望过去,“桓姨!”
桓九铃扶着门,微微一笑,风度宛然,“小苏。你不在乎的东西,他却在乎。”
苏寂咬了咬唇,“可是我只在乎他。桓姨你知道的,我只……”
伤口还牵扯着疼痛,桓九铃慢慢走过来,小小的身形,却如长辈般慈和地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他救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也只不过是为了你而已。”
“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又有什么意义?”苏寂扶着额头,似乎很苦恼地喃喃,“他不在了,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活下来了,这又有什么意义?”
“他不在了?”赵无谋的表情却很古怪,“谁跟你说他不在了?”
苏寂还没来得及消化分析赵无谋这句话,一个粗豪的声音已在门外炸响起来:“听说我妹子醒了?”
来人自然是燕西楼,一脸清爽,一身新衣,竟好似还带着喜气,三天之前的痛苦好像都无迹可寻了。苏寂愈发觉得这个哥哥很奇怪:他有最豪放的外表,却有最怯懦的性情;他固然一直在逃避、在自欺,可是他也总能找到坚强继续的力量。
苏寂并不知道,这一点,她与她哥哥是共通的。
燕西楼是拉着江同伊的手进来的。
苏寂看着他们,燕西楼散漫一笑,向她解释一番自己在灵山派时与江同伊的过往,末了道:“我已打定了主意照顾她,不管她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