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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厨下方向,掀动鼻翼。

    老朱头摘了会儿,自言自语地抱怨:“本来鸡蛋就少,又多了个人,这下更加紧缺,不然可以给弦子**蛋蒸椿芽了。”

    念了会儿,回头看向东间的窗户,老朱头笑着摇头:“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什么龙啊凤啊贵人的,一个两个的打九重天上掉下来,变得不人不鬼,谁也不认得也就罢了,自个儿也不认得自个儿了,真真稀罕。”

    他叹一会,说两声,把摘好的椿芽端了送回厨下,照例用盐巴腌了一半儿。

    洗净了手,老朱头去炉子上将炖好的人参鸡汤取了下来,看着那粗壮的须子浸在奶白的汤里,散发着奇异的珍品的香气,老朱头深深地吸了口气,闭着眼睛陶醉道:“真是多少年没闻到这股味儿了……给弦子留些儿出来晚上喝。”

    老朱头端了鸡汤,才出厨房,忽然抬头看向东间。

    只见窗户被推开一半儿,有人倚窗而坐,透过玲珑的缀满金黄色花朵的梅枝看过去,露出那人清隽至极的容颜。

    花枝半掩,玉山颓颓,这场景竟如梦如幻。

    老朱头一愣,却不动声色地细看,见那人虽靠在窗口,依稀是个看风景的模样,但双眼却凝滞地停在虚空某处,动也不动。

    老朱头皱皱眉,看看手中的鸡汤,这才缓缓下台阶进门。

    男子听见动静,很缓慢地转过头来,老朱头盯着他,道:“先生,喝汤了。”

    男子道:“有劳。”

    因正养元气,声音显得很轻,但声声直入人心,竟煞是动听。

    老朱头上前小心握着他的手腕,引他自己去端碗:“您可小心点儿,这汤还很烫。烫伤了是小,千万别浪费了是真。”

    男子淡淡道:“是。”

    老朱头嘴角一动,见他摸索着将碗端过去,自个儿垂头,轻轻地先吹了口气,才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了起来。

    自始至终,男子并未发出一丝声响,老朱头也并未出声,只站在旁边看,等他终于喝了那一碗汤,老朱头才举手将碗接了过来。

    他转身要出门,才走了两步,却又停下来,回头问道:“你可真的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男子仍是面无表情:“是。”

    老朱头死死地盯着他,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半晌,他终于说道:“那好,我告诉你,这辈子你就算忘了什么都好,你可别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阿弦是你的救命恩人,若没有她,任凭你是多大的贵命还是贱命,早就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所以你得牢牢地记着,她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可千万别害她!”

    男子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才问道:“我为何要害阿弦?”

    老朱头哼道:“毕竟人心难测,谁也说不准。”

    男子道:“我为何要害自己的堂侄呢,何况他又救了我的命。”

    老朱头一愣:“你还真的……”忽然止住,道:“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就算不是亲生一脉的血缘相关,但她所做,也的确是把你当作至亲一样看待了。”

    男子道:“有阿弦这样的堂侄,是我的造化,我自然也当他是血脉至亲般看待。”

    老朱头瞥着他:“这会儿你所说的话,自个儿可要记牢了,这天地神明可都听着呢。”

    老朱头拿着碗出门,才要进厨房,就见玄影冲着门口叫了声。

    院门被推开,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且走且左顾右盼,上下打量,就像是一只错进了农家院的孤狼。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袁恕己。

    第40章 绝非天生

    老朱头迎出来, 含惊带笑:“今儿是什么日子, 刺史大人如何亲自登门?给您见礼了。”

    刚要跪拜,袁恕己举手拦住:“不必多礼。”

    老朱头仍是微微躬身:“大人可是有公事来找阿弦的?她早去了县衙了。”

    袁恕己转头四顾这院内景致, 见左右是两处破旧厢房,老朱头先前出来的那间门口挂着两串胡椒, 跟连秆编起来的蒜头,颗颗饱满。

    隐隐有异香从屋内传出, 可见此处是厨下。

    抬头三间正屋,窗户上都贴着略显旧色的剪纸窗花,西边的是喜鹊登枝图样,东边的是梅开五福。

    西间的窗前地上有个小小地石磨,中间儿堂门口立着那只叫玄影的黑狗,两只眼睛跟有灵性似地正凝望着他, 袁恕己想到那夜这黑狗衔帽求救,不由哑然一笑。

    最后, 袁恕己的目光落在东间。

    那里仿佛有什么, 不可忽视。

    但细看,却并没什么异样,——窗户微微支棱,窗前一棵腊梅, 盛开着金灿灿地花朵,满院飘香。

    树底下放着两个石凳,一张石桌,上头散落着一捧大大小小地黑色晒干山蘑。

    这院子虽不大, 却极有尘世间暖熏实在的烟火气,叫人心里觉着安泰愉悦。

    袁恕己极快扫视一圈儿:“我知道,这会儿他正往招县去呢。”

    老朱头怔了怔:“去招县?这会儿去那里干什么,敢情是有公干?”

    袁恕己瞄他一眼:“是,也不是,他是去赚钱去了。听说他近来十分缺钱。”

    老朱头一想便明白了,神情略见尴尬,却又道:“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会过日子了,若她早知道银钱的好处,这会儿也不至于连吃个鸡蛋都要精打细算的为难了。”

    袁恕己道:“朱老伯,日子过得艰难?”

    老朱头道:“多谢大人下问,其实还算过得去,近来不是多添了一张嘴么,才稍微有那么一丝难为。”

    袁恕己“啊”了声:“是了,我来其实是想探望一下你们家那位亲戚。他可好些了么?”

    老朱头道:“大人怎么还惦记着他?他命大的很,好吃好喝伺候着,性命已经是无碍了。”

    袁恕己瞥了一眼东边窗口:“他是歇息在哪儿呢?”

    老朱头笑道:“我领着大人……大人莫怪,这命虽然无碍了,身子仍是虚弱的很不能下地,而且这里也有些问题。”一边儿引着穿堂去东间,老朱头放低声音,手指在头上点了点。

    袁恕己诧异:“这儿怎么了?”

    老朱头道:“大夫说,是跌下雪谷的时候撞到了头,所以有些呆傻了。”

    他撩开帘子,请袁恕己入内。

    门内炕上的男子正靠在壁上,仰头闭眸,似在出神,又如假寐。

    房间内未免光线昏暗,那样如描如画的眉眼浅浅淡淡,宛若一副朦胧的水墨画像。

    老朱头咳嗽了声:“我说,刺史大人来看你了。”

    袁恕己一步进门抬头看时,顿觉呼吸不知为何竟窒了窒,几乎有些迈不动脚。

    雪谷那夜,他只顾救援阿弦去了,并未对地上那“尸首”格外留意,只大略扫视了几眼,记得是个蓬头垢面长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