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姜啸之低声打断她,“我已经很多年没看见他的脸了,有这一幅画,就足矣。”
“像么?”厉婷婷悄声问。
“像的,很像。”姜啸之再次仔细端详画里人的脸,然后,他抬起头来,“皇后,多谢你。”
姜啸之和厉婷婷的关系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缓和,之前长久卡在他们之间的真空地带,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他们依然像从前那样对彼此客气礼貌,但是再也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冷淡了。
年轻的锦衣卫们均为此感到庆幸,他们觉得自己的胃好受多了。唯独萧铮,对此现状总摆出高深莫测的神情,却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
天渐渐暖起来,厉婷婷所在的内刊部,人员都很年轻,又爱玩,所以活动也总是断不了。眼下*光大好,天气晴朗,最适合踏青,一提到周末出去郊游,每个人脸上都显得喜气洋洋,只除了厉婷婷。
她一想起要带上萧铮参加单位活动,头皮就发麻。按照厉婷婷的意思,她谁都不带,自己一个人去岂不是很好?但是姜啸之不同意。厉婷婷说,她不会再玩失踪了,他怎么这么不信任她?姜啸之就说,这和信任与否没有关系,他说他不能开这个先例,都说了不管厉婷婷走到哪儿,都必须带着一个锦衣卫在身边,规矩定了还没半年,怎么能反悔呢?他这个做指挥使的说话不算数那怎么行。
那时候,井遥宗恒他们都已经回延朝那边了,剩在这边的,只有他们六个。
厉婷婷没好气,她说不管怎样,她坚决不带萧铮去。
姜啸之说好,除开萧铮,剩下的人抽签。
被抽中的是游迅。
厉婷婷一脸晦气,死活不同意,游迅才二十岁,比她小太多了,这叫她怎么带出去见人?同事们知道了,岂不得说她“老牛吃嫩草”?
游迅一听皇后嫌弃他小、不肯带他去郊游烧烤,差点没哭出来,他早就想出去玩,游迅是那种很爱热闹的年轻孩子,最是喜欢这种大家凑在一起diy美食的活动,这次抽签,他为了赢得机会,甚至偷偷作了弊,没想到皇后竟然不肯带他去。
“为啥不肯带我……为啥不肯带我……”游迅一个劲儿问,就差没在脸上添上鼻涕眼泪了。
厉婷婷看他一脸哭兮兮的表情,没辙了,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别说是我男友,就说是我表弟得了。”她郁闷道,“不然花边新闻又得满天飞。”
“啊?那怎么可以,那不是僭越了么……”游迅很惴惴,他没资格做皇亲国戚。
“冒充男友难道就不是僭越么。”厉婷婷白了他一眼,“我可不想当小龙女。”
为什么要带着这么个活宝在身边?厉婷婷死活想不通,她难道就不能快快活活的参加一次单位活动么?天知道游迅这饶舌的家伙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然而事实的发展,却大出厉婷婷的意料:“忌廉弟弟”大受欢迎。
“忌廉弟弟”,是厉婷婷的同事给游迅起的外号,因为他喝奶油汤的时候,总会沾的嘴巴一圈白乎乎的。
游迅是个很可爱的年轻人,个头虽然大,但是稍微一交谈,就能感觉出其实还是个孩子,内刊部最小的小姑娘都比游迅大两岁,一群熟男shu女成天脸对着脸,早就相看两厌倦。难得这次来了个嫩得滴水的“弟弟”,怎么可能不一拥而上?再加上这年轻人模样讨喜,性格又黏人,嘴巴又甜,说话特别又有趣……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围着他转,连烧烤都不用游迅亲自动手,有“哥哥姐姐”们烤好了递到他手上。
厉婷婷冷眼旁观这群人的狂欢,人群里的游迅就像一只宠物小狗,在地板上追着自己的尾巴打圈,逗得所有人快活得要命,忍不住要把他抱起来亲。
这情景让厉婷婷啼笑皆非,这儿,只有她知道,游迅根本就不是什么“宠物小狗”。
明祯十九年,越州知州商弘家的一场血腥家变,就是游迅一手翻出的真相。
越州从南越国被吞并之后,连同海州,一起被归在了大齐的版图之内,后来宗恪灭了旧齐,它也在大延的管辖范围。但是越州知州不是宗恪任命的官员,而是沿袭了旧齐的制度、由当地土司商家世袭。
商弘当年,年老致仕,打算上书宗恪,奏请其子继承知州之位。然而商弘有个异母弟弟,当时在越州做守备都指挥使,他密谋夺位,假托征兵,把州府外围重兵包围了个水泄不通,又悄悄带了经过化妆的人潜入府衙,杀掉了长兄和侄儿,把尸体藏在后院地下。
商弘父子突然失踪,他那个凶手弟弟猫哭耗子好一阵,又上书天子,请以自己的儿子承袭越州土官知州。
宗恪觉得这事儿有蹊跷,很多地方不合常理,但一来越州千里之遥,山高皇帝远,真相扑朔迷离,二来,朝廷的传统是让越州“土官自治”,天子少有插手,所以这次,也不好大肆叫人去查案,最后宗恪让姜啸之“自己掂量着办”。
姜啸之就把游迅叫去,嘱咐了一番,叫他一个人带着一队缇骑去越州。
那是游迅第一次离京独自承担任务,他到了越州,没有立即开始调查,却成日游山玩水,探访越州名产,带着他那帮差不多年龄的兄弟们满世界玩,越是险要的风景他越是要去,还不要人陪着。当地官员看京师派下来这么个年轻孩子,都不把他当回事,只是表面上逢迎,捧着他玩乐。
然而私下里,游迅却带着他的“班底”亲自在底下查案子,从死者忠诚的老仆到存有疑惑的副总兵,游迅一一问到,等线索收得差不多了,他这才去吃凶手的接风洗尘宴。
席间主客谈笑怡怡,酒过三巡,游迅就笑眯眯问凶手,当时为何突然要征兵。凶手惶恐地说,是因为著名的流寇茅三又在周边活动,骚扰百姓,当初自己才急令征兵,准备应对。而且他觉得兄长的死,就与茅三有关,自己为此大力剿匪,打了一场硬仗,已经有所斩获。
“真的是茅三?”游迅故作惊讶道,“我听说,那是个顶顶厉害的剪径大盗,功夫了得啊商总兵你当时没有受伤吧?”
“没有没有”凶手得意极了,“不瞒游大人,那次下官与茅三狭路相逢,狠狠砍了他一刀他负伤逃走,如今已经没有踪迹,恐怕早已伤重不治……”
“商总兵果然勇猛过人”游迅赞道,“这么说,确是茅三,总兵大人绝对没弄错?”
“没错绝对是茅三”
游迅听他说到这儿,点了点头,忽然笑眯眯从桌底摸出一个风干的人头,摆在桌上。
凶手被那神情狰狞的人头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这是茅三的人头,据说,他死在匪帮的内部火并里,”游迅像孩子爱惜玩具一样,用手摩挲着那首级的光脑壳,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