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玉,为了大白天活见鬼的恐惧而色变;年轻的,则是为了厉婷婷那一身不伦不类的诡异打扮,以及一头金褐色短发而色变。
到了书房,泉子先去通报宗恪,然后对厉婷婷说,陛下让她进去。
厉婷婷低了低头,她用手轻轻理了一下短发,这才走进屋里。
她一直走到书房门口,宗恪正坐在桌前浏览奏章,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看着厉婷婷。
厉婷婷扬着脸,平静地望着他,她没有跪,也没有开口。
她能看见,宗恪那张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厉婷婷还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天,他们在那间热得像蒸笼的小房子里见面,宗恪那时候虽然满脸不耐烦,看上去却年轻健康,眼角眉梢神采飞扬。
但是此刻身着龙袍的他,两颊塌陷下去,肤色暗黑,容颜苍老,因为过分瘦削,使得颧骨和眉骨突兀地撑着,几乎是皮包骨了。
曾经的那股神采,不知何时从他的眉眼间消散,如今,只剩了冷峭。
厉婷婷觉得胸口肋骨处,暗暗疼痛,哭得干枯的双眼,又开始湿润。
默默注视着她,宗恪忽然开口:“去换身衣服。”
厉婷婷低下头,拎起旅行包,正想转身离去,却听宗恪又道:“漪兰宫已经准备好了,以后你住那儿。”
漪兰宫处在几条道路的中间,并不是个理想的住处,一想起每日被来来往往的人给烦着,厉婷婷就觉得头疼。
她停在门口,沉默半天,才艰难道:“我能回挹翠园么?漪兰宫离挹翠园太远了。”
“不能。”宗恪淡淡地说,“玚儿不想见你。”
这话,像钢针一样扎了一下厉婷婷
“让我去听香小筑好不好?”她转过脸来,哀求道,“那儿也空着……”
“那儿有主人了。”宗恪平静地注视着她,“那是阿沅的地方。”
厉婷婷再忍不住,眼泪一串串落下来。
“……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永巷呢?”她哑声问,“冷宫不是更适合我?”
宗恪的神情未变:“送你去永巷,阿沅会不高兴。”
厉婷婷瑟瑟发抖,明明没有威胁,没有谴责,也没有争执,但她却感觉到了某种难言的恐惧。宗恪竟然能这样平和,这样淡然,这样轻易地说出那个名字,这真不像他
有什么不太对……
“去换衣服。”宗恪盯着她,又重复了一遍,“你这样,很难看。”
再也没法说什么,厉婷婷抹了抹眼泪,从书房里出来。
她现在可以确定,宗恪真的变了,从前那个他,已经不复存在。
于是,厉婷婷就在漪兰宫住了下来。
跟在近前的仍旧是她往昔的贴身宫人:青菡,沉樱,素馨,紫萱……她们一面为公主的回来而感到欣喜,一面,又因为厉婷婷是被迫回宫的而感到悲伤。
对厉婷婷而言,情况并没有那么复杂,她依然记得过去,所以也能毫无障碍,重新捡起熟悉的生活,当天,她就换下了那套来时的现代衣装,恢复先前的打扮。
死而复活的皇后,回到了宫里,日子变得无比宁静,甚至比从前更加宁静。她停止了一切爱好,再不抚琴,也不画画。
每一天,厉婷婷的日子都毫无波动,宛如一潭死水。
她丧失了工作,失去了朋友,失去了所爱的人,失去了父母,也失去了可以自主的生活,眼下,她什么都没有了。
但是和上一次不同,厉婷婷没有反抗,她觉得,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好像被彻底打败,以至于完全接受了当下的生活。
她没有说过一句怨愤的话,对匆匆准备的简陋住处,也没有任何发火的迹象,回宫当天,她就更换回了从前的衣裳,次日,回到宗恪面前,厉婷婷行了君臣之礼。
宗恪平静地注视着她,没有叫她免礼。
现在,他们成了一对最合乎规范的帝后,举案齐眉,相敬如冰,如寒冰。
所有的人都盯着厉婷婷,她浑身上下都回到了从前,只有一头短短的褐金发,无法改变。在头发长出来、彻底变黑之前,厉婷婷只能身着古装,顶着这头不伦不类的金褐色短发,在这宫里来来往往,不搭理任何人,对任何投过来的古怪目光,也同样不予理会。
宫里众人,迅速知道了厉婷婷的回归,没有人来看望她,因为没人还认为皇帝会宠爱她。厉婷婷活着回来,皇帝不送她去冷宫,已经是看在死去的阮尚仪的面子上,给了她天大的恩赐,她们觉得,厉婷婷将会在这漪兰宫里,就这样凄凉度日,终老此生。
……再也不能离开。
第两百八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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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四章
落雨了。
厉婷婷坐在窗前,呆呆望着窗外绵绵细雨。已是寒秋,暮色渐渐深了,凛冽寒风,送来了厚厚的阴沉沉的云层,紧接着,又来了一阵透骨的冰雨,她眺望着深秋傍晚的景色,远处,只见一片白茫茫的雾霭,丛生的野草早已经湿漉漉,晚来的风雨袭击着低低的灌木,连绵不断的雨水,让一阵经久不息的凄凄寒风驱赶着,狂驰而过……
青菡举着一团暗淡的光走进来,是上灯时分了,夜色笼罩,小小的光芒并不能驱散黑暗,它被狂风吹得明明灭灭,正努力挣扎出一点亮来。
“……公主,太冷了,把窗子关上吧。”她悄声劝道。
厉婷婷慢慢点点头。
灯放在桌前,她靠在床旁,对着孤灯发呆。
青菡见她这样,不敢劝,只得悄悄退出去。
她们现在不怕公主发火了,之前是怕的,一句没说好,就会被掌嘴,做错了事情更会被拉出去杖责,也有因为喂养的黄雀突然病死而被火钳烫坏双手的——只有贴身的几个没有这种危险。
但是如今,不会再有这种事了,因为厉婷婷对周遭的一切置若罔闻,前天银萝伺候梳洗时不当心,手上一个没端住,铜盆跌在地上,水溅了厉婷婷一身。
银萝吓得脸都黄了,噗通跪在一汪水里。
她素来知道公主脾气大,还以为自己这下得被打断腿了。岂料厉婷婷弯腰拾起铜盆,递给她。
“快起来吧,别跪在水里。”
银萝愣了半晌,才哆嗦着起身接了铜盆。
厉婷婷自己被那盆水打湿了身上,不得已从里到外的更换,天已经很冷了,她那晚有点感冒,不停打喷嚏。
可是终究都没责骂银萝一句。
银萝心中惊诧,事后她忍不住和素馨说,公主变得厉害,同样的事情,哪怕换在她未出嫁前,都会大发娇嗔,闹一场,谁想现在竟然提都没再提。
素馨白了她一眼:“难道你是希望公主命人打断你的腿,你才开心?”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