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宝说:“他只不过是个公务员,没你想的那么有钱。”
医生说:“没钱?没钱还包养情妇?——公务员待遇多好啊,比我们这种民间社会团体待遇好不知道多少。你是不是对他太心慈手软了?小梅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对他还是应该保持基本的警惕的。他现在对你好是因为还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如果知道的话他能饶了你?所以你……”
梅宝说:“行了,我知道了。”
医生就闭嘴不说了,怕说多了挨揍。
他又换了话题,“对了,过一阵子,我这里要动迁,诊所大概要搬,你也帮我留意着,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梅宝说:“哦。”
医生叹气说:“在这里干也有好几年了,我还挺喜欢这里的,说走就走,真是有点舍不得。”
梅宝冷哼,“特别舍不得的是后街那些姐妹吧。”
医生说:“是她们舍不得我,纷纷表示让我留下新店地址,去看我什么的。都是些好女人啊。不过她们那里动迁好像出了点问题。”
梅宝懒得听这些坊间八卦,掐烟走人。
医生说的后街花巷是本地比较有名的一个不挂牌的红灯区,有几家洗头房、洗脚店、按摩店、小旅馆。出问题的是一个按摩店,妈妈桑王姐就是房东,手下有十几个姑娘,店经营的不功不过,比较出名的是王姐的泼辣。据说是她站在街头开骂,结尾的人都要关门闭户躲煞气,可以说在这条街上无忧出其右者。
然而王姐厉害归厉害,却十分敬业,早起洒扫,晚睡查房,勤勤恳恳在自己这一付三分地上耕作。她自己也说,干这个就和种地一样,人勤地不懒,出一天工就挣一天钱,不干活还想着天上掉馅饼的事,这种人还不如去死!浪费粮食!
她是个职业道德感很强大的女人,在她手底下的女孩一怕她泼、二敬她能主事,都挺乖顺的。
可以说王姐在这条街上叱咤风云了十几年,有一定的江湖地位了,有什么事大家都爱找她出个头,如果有失足女行会会长的话,王姐大概至少也能捞个副会长什么的干干。
然而等到动迁一开展,王姐的地位受到了严重撼动。人心惶惶的时候她站出来号召大家要团结,团结力量大,开放商和动迁办才不会欺负他们这些弱势群体。
开始好好的,大家都想在动迁的时候多拿点利益,愿意跟着她走。但是开放商极富斗争经验,这些年干的就是这个事,很简单地用各个击破的办法分化革命群众。对意志不坚定的人多加游说,很快就有人顶不住压力和诱惑,偷偷签了动迁协议。而一旦破冰,事态就不好控制了,仍在观望中的人陆续墙头草随风倒,星星之火逐渐燎原很快就签了一片,大事将成,然而事情仍未结束,或者正相反,刚刚进入攻坚阶段。
这个时候还挺着不肯签的人都有各自的理由,或者想趁机多捞一笔,或者觉得不公平,或者觉得动迁之后无法维持原来的生活水准,总之共同的一点就是敢于直面动迁压力的都是意志坚定态度果敢的人。
王姐就是这样的人,她面无惧色,大骂老邻居背信弃义,和上门来谈签约的动迁办主任和开发商代表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一把扫帚把人扫地出门不算,还从街头追打到街尾,跳骂了两个小时,说不给到位了就谁都别想过好日子,她就是要做钉子户!
她骂街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好些人看,医生也闻声而动跑出去津津有味地听,心想这娘们够动迁那些人喝一壶的。
然而动迁的人也有一肚子的不乐意,他们觉得给王姐家的已经够可以了,她还不知足,非要比别人都多,这是占便宜。
但是王姐说我不动迁的话还能做个生意,动迁了就只给几套楼,再开生意本钱都不够,这是断人财路。她要的不多。何况她听说还有人房子比她的破拿的比她还多。
动迁办的人就没好意思说,你和人家能比吗?人家是市ga局的小姨子的场子,不打点好能行吗?你就一个泼妇,靠勤劳肯干和泼辣苟活于世的,也好意思这么狮子大开口,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了!
然而动迁办的人是不会跟她说那么明白的,就只简单地告诉她:我们愿意给别人高价,就不给你,爱咋咋地!
就这样,王姐就操起扫帚追杀一行人半条街骂了两个小时,然后表示就这个价钱也不会给他们了,再来就要死他们!
动迁办的赵主任是个很硬气的人,说这种泼妇漫天要价的风气不可姑息,她一个小小的老鸨也敢和政府这么大的事叫板,可着她来还没有王法天理了!
开会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啊!动迁的速度就是我们城市发展的速度,动迁的决心就是市委领导保发展促民生的决心!不是个别贪婪粗鲁的小市民就可以撼动的!当然了,要指望那些人又大局意识全局观念是不可能的,那么怎么办呢?就只有靠我们在座的各位来推进这个事情。市里领导信任我们,把这个工作交给我们来做,我们拿着政府的工资,怎么能不把这个事干好?所以关键问题上要有原则,关键时刻要挺住,对那些搅乱大局的蝼蚁之辈决不能姑息!该打打该抓抓!你们放手不干,出事了算我的!”
就这样,王姐的事就被搁置起来了,此后一个阶段内没有人找她谈判,她本来鼓起一腔的热忱打算再把人打出去骂街的,结果人家臭着她,把她周围的房子都扒了个稀巴烂,独独她们家的房子像被狗啃过的骨头上还留着一星半点的肉渣一样难看。
推土机轰隆隆地干活,她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有几个姑娘就跳槽了,剩下的生意也不是很好。
推土机每天轰隆隆地在她房子周围转,她搬出凳子坐在房门口骂:“谁敢碰掉我房子上一块砖我就砸了你的车!”
结果还真有个司机不信邪——虽然很可能是受开放商指使——扒邻居山墙的时候把她家屋顶的一溜瓦也给掘了。
王姐不顾有点微胖的身躯和四十多岁的老寒腰,爬上房顶勇敢地保卫自己的房产,以血肉之躯和重型机械对抗,骂了半天。
机械臂最后退缩了,但是王姐越战越勇,从房子上下来就用石头砸那个车,把司机室的玻璃砸碎,又和司机斗在一起,把司机脑袋也打出血。
这司机还手,于是王姐也鼻青脸肿的。派出所来把俩人带去做笔录,俩人都表示要住院。
警察说住院也行,因为双方都有过错,自己负担药费。俩人就简单包扎下回家了。
王姐这一站互有折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