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数日的悲痛欲绝才总算结束,但没想到,她随后又被皇后偷偷送入永巷中。
自己当然知道永巷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她去了那里,只可能会饱受折磨。
于是万般无奈之下,与肖仪商定了求皇帝赐婚这一步,由自己上书,肖仪在帝后耳边进言。
本也是破釜沉舟不抱太多希望的事,没想到竟也成了。
从她的马车才驶入草原起,自己就已经按耐不住心头的激动,偷偷随在了其后,看着那马车慢慢驶来,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仿佛可以拥抱在怀里。而自己身下马蹄所踏过的每一寸草地上,大约都留有自己情不自禁的窃喜。
不过也知道她才从汴梁出来,被关在永巷的半载日子恐怕是她人生中最无助的时光,而她才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和相濡以沫多年的肖衍,又被扔到这边疆莽荒之地,刚刚还遇到一场恶战,恐怕不论是什么人,都不能做到视若无睹吧,又哪里还有心情去考虑什么合卺酒的事儿……
只不过礼没成,她居然十分欢喜?
谢檀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抬起眼角,看着叶淳,嘱咐道:“只是耶律文叡突袭这事,我想必然是有探子入了我军中。军师准备损我的话语就留到后面再说吧,先让人好好查一下此事。”
“唉,只是可惜了将军的美男计……”叶淳还沉浸在同情之中。
谢檀直视着叶淳:“哪来的美男计?”
“将军还年轻,而叶某一介老身可是看得很明白,”叶淳笑,“你那时不就是故意去她面前一展男色的吗?故意提着剑跑到她跟前去说是契丹来偷袭,又故意在她面前斩杀了一个契丹军士,难道不就是要让她领会你那英武非凡气宇轩昂的模样,如此来让她春心大动?咳咳,其实还算是挺不错的主意了……”
谢檀黑了脸,叶淳急忙拱手告退。
谢檀扯扯嘴角,又从一旁拿起了那把桃木剑,在手心把握。
记得十二年前的花朝节时,自己与肖衍坐在花园中闲聊。而肖衍一边和自己讲话,一边正削着这把桃木剑,自己看了看,好奇地问道:“干嘛做这东西?”
“桃木辟邪。”肖衍简单地回答。
那时候肖衍的声音才刚脱离了孩童的奶气,有点低沉,也算是好听。
自己自然是不屑一顾地嗤鼻一笑,只是一抬眼间,就看到一个漂亮的总角女童正与几个高门女子在争吵。
肖衍也闻声抬起了头,嘴角弯了弯:“不错。”
自己脸上莫名一红:“什么不错?”
“那个小女子。”肖衍眼中竟然有光。
那女童应当是跟随家人入宫赏花的,衣着配饰,都显出了她身份不俗。
只见她从那几个高门女子身边抢过一个小宫女,将小宫女牢牢护在身后,然后死死地瞪着那几个比她高出了快一个头的女子,像一个发怒的小野猫。
自己也不住扬唇笑了笑。
其中一个女子叱骂了一声,突然一脚踢在女童的膝上,女童疼得跪下地来,瘪着嘴直掉眼泪,但还是不屈,瞪圆了眼睛,小脸憋得通红。
肖衍刚要站起身来,自己开口阻道:“让我来。”
随手拾起几块石子,瞄准了那踢女童的女子,分毫无差地打到她刚要扬起的手上。
女子疼得捂着手后退了几步,对着周围大骂起来。
“在宫内竟敢如此嚣张,实在是太无礼了。”肖衍也不住骂了一句。
自己也看着那女童的俏丽脸容,附和了肖衍几句,又快速掷出了几个石子。
石子纷纷落在那几个女子身上,几人更是怒不可遏,破口大骂。
“好了,该你现身了,二皇子。”自己拍了拍手上的灰。
肖衍挺直了腰走了过去,还未开口训斥,那几个高门女子果不其然地吓得直哆嗦,立马就跪了下来。
而那个女童先是一脸诧异,随后又对那几个女子显出了几分得意洋洋的神色。
肖衍教训完那几个女子,又将刚刚做好的桃木剑交给了女童,低声说了几句话,女童则笑吟吟地仰望着肖衍,笑靥如花。
而自己望着她的笑,心头莫名地落空了一下。
大概那时候让肖衍出面,就是自己错失的第一步吧。
她先识得了肖衍,从那之后,她的眼里就唯有肖衍一个人,而自己从未落入她眼中半分。
谢檀心头烦闷不已。
契丹突袭,军中死伤虽不多,但奸细的事却不得不多加查探。
耶律文叡不是什么善茬,心思深重,又有问鼎之心,如此贸然来袭,定然是大辽那边皇权争斗中出了什么事,或许是另有人在算计他。
而在这边塞之地,与契丹的战事连绵已久,军心渐有些不稳,恐怕还得想法子再赢一役来振奋士气……
谢檀缓缓踱步到营地旁的小河边,见河水清浅,盈盈有光,于是蹲下身,鞠了一捧水洗脸,想让自己清醒一下。
刚入春,河水还有些凉,水扑打在脸上,谢檀也不禁冷得哆嗦了一下。而再将手浸入水中时,却捡起了一只女子的罗袜,尴尬地抬头望向上游,就看到百里春晴细白的双脚正踩在那水中,单手拎着镶有缘饰的裙角,也是一脸尴尬地望着自己。
谢檀脸上一阵通红,咽了一下口水。
“抱……抱歉……”百里春晴抖抖索索地开口,“那个……能把袜子还我吗?”
“你……”谢檀结舌,背过身去,手往后将罗袜递了去。
听到身后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接近,手中的罗袜被人拿走。
片刻后,身后又响起了女声:“谢谢啊……那个,拜托你别告诉其他人,尤其是……那个什么什么将军……拜托你了!”
“好。”谢檀点点头,又不禁偷偷笑了笑。
光天化日之下,在陌生男子面前落出裸脚,她也知道于礼不合,也害怕被人知道?
好不容易敛住了脸上的笑意,才背对着百里春晴又道:“如今天气仍凉,夫人实在不应踩水,寒气入体,对身子不好。将军近日军务繁忙,夫人更应保重身子才是。”
百里春晴讪讪:“那个……你……我见过你,对吧?”
谢檀转回了头,面脸通红地低头看着百里春晴亮晶晶的双眸。
“啊……真的是你啊!”百里春晴怯懦懦的声音一下子转为了惊喜,“那日契丹来犯,就是你来告诉我的对吗?后来也是你救了我一命!”
谢檀看着百里春晴一脸欢喜的模样,无奈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百里春晴又问道。
想起方才百里春晴让自己不要将此事告诉“那么什么将军”,谢檀只得将各种名字胡乱地在脑中滚了一圈,然后脱口而出:“王福。”
“王副……将?”
“王福……副将……”谢檀耐着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