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春晴转转眼珠子,又听韫玉继续说着:“反倒是这个王副将没事儿就来教小姐骑马……我看王副将也是一表人才,说话又是温文尔雅,还真是不错的一个男人呢……”
和韫玉主仆十余载,这丫头在自己跟前一向没大没小的,百里春晴倒也无所谓,于是又贼兮兮地笑道:“嗯?你看上王副将了?”
“胡说八道!”韫玉跳起来,“小姐你这一派胡言的毛病怎么一点都不改啊!”
“那么激动,八成便是了,”百里春晴一脸坏笑地趴到韫玉身旁,“要不要我们去找将军说说,问问王副将有没有娶亲?若是没有妻室的话,不如……”
韫玉涨红了脸:“小姐真是离谱,我喜欢的人可不是这样子的!”
“哦?”
韫玉不小心说错了话,急忙捂着嘴,猛地摇头。
而百里春晴更是来了兴致,死搂住韫玉的脖子,一下一下地晃着:“说说嘛,你喜欢的人是怎样子的?我认不认识啊?他是在汴京吗?”
“不说不说!小姐真是的,在汴京时就喜欢拿这种事开我玩笑,到了这里怎么还是如此……”
韫玉一边说着,一边捂着耳朵快步跑出营帐,却是一头撞到了谢檀身上,忙乱低头道:“王副将,您来找小姐?啊不,找夫人?”
百里春晴听到韫玉与谢檀谈话,也忙走了营帐。
摒退韫玉后,引谢檀往一旁,不好意思地低头道:“王副将,我今日仔细想了想,以后便不与你再学骑马了……”
“为何呢?”谢檀挑眉。
“我想了很久,虽然我与将军未喝过合卺酒,但毕竟是皇上赐婚的,不论如何也悔不了。既是如此,纵使是将军让您来教我骑马,但我与王副将您始终男女有别……”百里春晴寻着词,“这样孤男寡女的,始终是不太好……我俩……还是应当避嫌才对。”
谢檀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担心将军生气?”
“也不是了……”百里春晴低头扯了扯裙角。一个尚未蒙面的人,就算是名义上赐了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似乎也没有让自己有担心他生气的理由。
毕竟是不相不爱的两个人,自己没有为他吃醋的理由,他也没有为自己生气的道理。
“那么……”谢檀勾了勾唇角,俯身靠近了百里春晴,“难道夫人是怕与我在一起久了,会做出什么对不起将军的事,嗯?夫人难道是看上王某了?”
百里春晴满面通红地后退了一步,猛摇头:“不是不是当然不是!”
“好了,既然夫人觉得不适合再与我学骑马,那王某也不勉强,”谢檀收起玩笑的表情,挺直了腰背,日光之下,俊逸而恍若翩翩少年郎,“将军今日去练军去了,夫人若不介意,王某最后再教夫人一次。”
牵马而行至河边,百里春晴见河水清澈,叮叮咚咚地如泉水涌出,又不住跑到河边蹲下,双手浸入水中,懒懒地活动了一下身子,道:“这些日子可真热……还是这水里舒服!”
谢檀目光脉脉:“所以我见到你的那日,你才去踩水?”
百里春晴站起身来,用裙角擦了擦湿漉漉的手,低头笑道:“其实啊,那日我是见河中有鱼,有些馋嘴罢了,但我愚笨,抓不住……这里比不得汴京,也没有什么河鲜可以吃……”
谢檀看她这一如往昔的小动作,不住抿嘴笑起来:“夫人若想吃鱼的话,那王某便试试能不能抓一两条给夫人解解馋。”
说罢,谢檀脱掉鞋袜,又卷起了裤脚,踏入河水中。
眼见三寸长的几条小鱼游动,手落水间,快速将小鱼抓入掌心,水边的女子惊喜地跳了起来。
随意择地而坐,生了火,烤鱼将熟,弥散着一股焦香。
“还是王副将您厉害,我早就说了,您可比汴京那些涂脂抹粉的高门贵胄家公子好多了!”百里春晴一边吃一边夸奖道。
“说起高门贵胄,二皇子殿下也不是吗?”谢檀突然抬头,“夫人八岁那边便识得了二皇子,那当年,夫人是喜欢二皇子什么呢?”
“好看。”百里春晴想都没想地回答,咬了一口鱼肉。
“其实将军也长得不错。”
“那也肯定没肖衍好看。”
话才出口,百里春晴又有些愧疚,将烤鱼置于一旁,低声道:“这些话,您可千万别跟将军说啊……”
“既怕被人知道,夫人又为何要说?”谢檀语气有些酸。
“其实我知将军为人很好,我的生辰,花朝节那日,他还专门遣人送来花草,可是……”心底泛出深深的苦楚,“王副将您若是没有娶妻,自然不会懂的。你心里有了一个人,那不论他是什么模样,你都会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好的。”
谢檀低眉。自己又何尝不知呢?
“其实我何尝不知汴京中好看的男子又岂止他一人,我与肖衍……额,与二皇子殿下,年幼相识,夫妻五载,若非变故,大约也能执手一生,因此从一开始,我便认定了他已比旁人好,眼中没有落入过旁人,即使我如今也知道该忘……”百里春晴道,“我也根本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另嫁他人,而将军其人到底如何,我完全没多想……”
喉咙中有些哽咽,话便再说不下去了。
而对坐的人也沉默了良久,百里春晴甚至觉得他心头的酸涩更甚于自己,想来恐怕是自己的话语惹了他的某处伤心,于是有些抱歉地站起身来,愧疚地低头看着谢檀。
微风吹起裙角,有一丝暮春的暖意,却还有一股淡淡的萧瑟。
“其实……将军派我明日要去往辽境一趟,今后的确也不能再教夫人骑马了,夫人自己还要勤加练习才行。”谢檀忽而说道,看着百里春晴。
“辽境?会不会有危险?我听闻那些契丹人很是凶暴。”百里春晴一怔。
“夫人担心我吗?”谢檀眼角有一丝光亮。
百里春晴讪讪:“你说,我这骑马其实也学得半吊子的,但好歹有进步,在这事上,你怎么说也算是我师父,还是千万别出事了才好……”
“是,我自然不会把命留在契丹,夫人也请多加保重。”谢檀目光闪烁,却是蓦然地转身离开。
百里春晴有些不解地杵在原地,望着谢檀走远。
眼前的这个背影,在记忆中似乎曾无数次地出现过,有着无尽的萧瑟寂寥,还夹杂着汴梁暮春时淅淅沥沥的雨水,如此的冷清微凉,在离自己不远处,一次一次地悄然走过。
谢檀漠然地脱下铠甲,接过了叶淳递来的茶杯,有些发愣地看着杯中茶叶。
茶叶在水中慢慢舒缓而开,上下起伏,茶色晕开。
“看样子我的大将军今日与夫人骑马骑得并不是那么愉快啊……”叶淳自己也捧了一杯茶水,往榻上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