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天之后,原本属于赫尔曼家族的三支精锐部队,便已经拔营而起,开始向东推进。
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几个沙漏的时间,然而天空中却也看不到什么阳光的痕迹,雾霾一样的云朵薄薄厚厚地散布在整个天空,将天光变成一种令人烦闷的晦暗,顺便将雨水撒向大地。衰败之月后,随着天气已经逐渐转凉,雨水也变得更加丰沛,只可惜这样的雨水并不是那种哗啦啦下得通透的豪雨,而是粘腻的一层水雾带着萧瑟寒意,流过铠甲沾染上肌肤的感觉,冰冷浸骨。
头顶冰冷的感觉,让普朗西打了个冷战,他含混地咒骂一声,仰头去看那躲在厚云里面只露出光斑的太阳轮廓,然后一滴打到他眼皮上的雨滴,就让这位百人长猛地甩了甩脑袋!。
这该死的行军,这倒霉的雨。
普朗西推了推自己的头盔,然后干脆恼火地一把将它从自己光秃秃的脑袋上面扯了下来,这顶看起来神气的镶钉牛角盔从早上开始就已经让他吃足了苦头——那个该死的铁匠肯定是在锻造的时候偷工减料了,雨水顺着镶钉的缝隙流进头盔里,把里面的毡垫慢慢泡透之后,那湿漉漉冷冰冰地贴在头皮上的感觉,简直就是地狱!
胡乱抹了一把自己光头上的雨水,普朗西的目光扫过雨雾中有些朦胧的影子,那些人影排成行军的两行队伍,长长的列队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的雨雾里。而雨水仿佛泡去了他们身上的一层颜色,让所有人看上去变得冷漠晦暗。加上机械地前行的动作,简直让人想起那些鬼怪故事里的僵尸。
诺亚丘陵,其实原本是被称为诺亚的田地——名字很直白的表述了它的地貌,传说中,诺亚是个喜欢模仿人类的巨人,但却又没有人类的智慧,所以每一次都只会把事情搞糟,他曾经看见农夫耕地。也想要学习,但被他耕过的土地,却凌乱得如同遭受了一场灾难。
即使在东部接近于接近曼戈盆地的这一侧已经变得平缓,这片荒原仍旧遍布着一种古怪的坑坑洼洼的痕迹,在这样微凉湿润的天气中,雨水和沙土混合成胶粘的烂泥,顽固的和人的腿脚争夺着靴子的归属权。即使是马匹,在这样的天气里,也会变得萎靡。那些平日里最最管不好自己嘴巴的贱人,也学会了闭上嘴一步步的向前挨着脚步。
那见鬼的玩意儿……
再低声诅咒了一句,普朗西把那顶可恶的头盔重新扣回脑袋上。虽然这破东西不能挡住雨水,但却可以让那个像是闷雷一般的声音穿过雨幕的轰隆声。变得的小一点儿——当这位图米尼斯王国整编第七十四骑士团的百人长抬起视线,便能看到那个声音的源头,远处那个黑沉沉的巨大影子。
足有五十尺长,二十五尺宽的巨大黑影,正在雨中迤逦向前。低沉的轰鸣声伴随着它,时不时地。一道白色的烟雾从黑影中被喷洒出来,蒙蒙笼罩住几十尺方圆的范围,让那黑影的轮廓变得更加模糊,远远望去,这个巨大的黑影,就像是一头传说中的巨象,或者是地行龙一样,正在三千名士兵的队列前面慢慢前行,引导着他们前进的方向。
但实际上,那不是什么巨象,地行龙,或者任何大型的,活着的生物。
而是一具……魔像?
好吧,其实作为一名骑士百人长,普朗西也曾经在家族领地的中心城市,见到过那些堪称魔法之奇迹的,钢铁铸造的魔像。所以,他才会把视线里的东西,向这个方面联想、只是钢铁魔像虽然震撼人心,但看多了,也没有什么特别——无非就是一个巨大的金属的会动的巨人,跟那些传说中的土元素生物也相差仿佛罢了。
可是,眼前这个东西,却完全是另外的一个形象。
根本就连人的形状都没有,反而更加接近于一种爬行生物……那个稍显扁平的身体上面的带着一个缩小了一半的钢铁的盒子,一根金属铸造,足有小水桶那么粗的空心管子连接其上,,像是鼻子一样长长的延伸出去。如果支撑着那个身体的是几支,或者十几支长长的节肢腿脚的话,那么这玩意儿或者可以看成是个怪模怪样扩大了千百万倍的金属大甲虫吧。
但偏偏让他能够移动的,却是一组硕大的车轮。
所以,虽然是很难想象,但这个玩意儿的实质,或者就是一辆车。
诚然,如果将对于车的认知尽力地简化一下,倒也不是不能套在这怪模怪样的东西上面——方的车厢,下面有轮子,可以在路上行走……虽然自己行走这一点有点匪夷所思,但据说一些魔法师也经常制造出不需没有马匹或者什么驮兽来拖拽就能自己行走的车子。
不过……
百人长摇了摇他的秃头,似乎要将那种不可置信甩出去一些……对于眼前这个巨大的怪物,他发现自己不管怎么试图去理解,也照样会陷入不能解读的迷思。
比方说,那玩意儿的每一个巨大的轮子,都至少有半个人那么高,一尺多厚,虽然中间有着几个镂空的洞穴,但那外表上青幽幽的光泽,足以证明他们是用上好的钢铁铸造的,这样的一个轮子用掉的钢铁,恐怕就可以给一个骑士铸造出一身全身甲来,可是这辆怪异的车上,至少在两侧分成了四组,每一遍都是前六后八,一共二十四个这样的轮子。
还有那个钢铁铸造的,严丝合缝的拼合起来的车身——到底是处于什么需要,才会想到用铁来铸造这么一个笨重的家伙?这一辆车的钢铁,也要在几万镑上下吧?说不定就要消耗掉一个小铁矿产量的十分之一了!
而最令人惊讶的。或者就是这沉重的东西,竟然并没有陷入雨中柔软的地面里——这可不是么让物品变轻的魔法的作用。因为这个车子的外面,那一层绿色的光线,普朗西是认识的——法术无效结界,这个魔法的笼罩范围内,其他的魔法都无法产生作用,即使是魔法物品也会变成普通的东西。
或者,它之所以不会陷住,是因为在那些轮子的外面。还有一层钢铁的缘故吧?嗯,应该说,那是被绕在那一排铁轮之上的,巧妙地连接在一块儿,成了带子一样的铁板,随着轮子的转动,这些铁板就不断的向前翻滚落下。在地面上压出一道又深又宽的辙印。
依靠了这些东西,它的速度虽然比不上马匹,但却显然要比人的双腿快得多了,如今不过是在慢行等待着那些步兵而已——普朗西估计,如果这玩意儿转的更快一点儿,那么这辆车在一个沙漏的时间里走上二十里。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的。
只是一个法师要这种车子又有什么价值?在法术无效结界里面他不能施法,除了单纯的代步之外,难道他要用它用来撞人么?可是那个巨大的车厢和慢吞吞的速度,别说是骑兵,就是步兵也比它灵活跑得快。除非是盲人骑着瞎马。否则怎么可能会无法避开?
谁知道呢?或者魔法师本来就不应该算作是人。而是一群怪物,所以想要猜测他们的想法。本身就是一种胡思乱想吧?
“梅利安涅大人……我看着这个行进的方向,难不成,我们是在往帝国人的方向走么?”
放下心中那些无聊的念头,踢了一脚马镫,普朗西那匹训练有素的牡马便加快了一点儿脚步,让他越过几个骑士,和前面的一骑并辔而行,沉默了半响,这位百人长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但这个提问,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那匹马上的骑士甚至连目光都懒得向普朗西转动一下,唯有露出头盔阴影的,尖细苍白的下颌在空中微不可查的点了一下,算作是对于他的回答。
而对于这冷漠的回应,秃头的百人长只是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
他能从一个平民出身的无赖混到现在骑士百人长的身份,依靠的就是他那颗一颗不笨的脑袋,一张油滑的嘴巴,还有比城门的包铁木板更加厚实的脸皮,所以顿了顿,他毫不犹疑的接着抛出自己的话题。
“不过,那些帝国人狡猾得很,我们就这样前进,他们会不会包围,不,是从侧翼的方向偷袭我们,您知道,毕竟他们的军力比我们强了一些,即使是那些农兵,如果聚成了一堆赌上来的的话,想要杀散他们也不是很容易……”
“领主大人从来不会让自己的士兵送死。”名为梅利安涅的半精灵转过视线,打量了普朗西一眼,那目光中的冷漠顿时让秃头的百人长顿住了语声,对方绿色的眸子里,目光如刀,让他不由想起那支曾在一天之前钉穿了自己膝盖的箭矢!而直到他被那种目光盯得有些手足无措,那位半精灵才终于开口道:“如果你有建议,可以当面向领主大人提出,士兵。”
摸了摸自己的头盔,普朗西讪讪地笑了两声。
直接去问那个怪物?开什么玩笑?
一天之前,在大营中,那个子爵大人所做的事情,普朗西……不,整个军团所有的领导者都是记忆犹新的——就那么一挥手之间,骑士团的团长就被变成了一尊雕像,而且还不是传说中法师经常用的石像,而是晶莹剔透的水晶……那可不是简单的幻术戏法,而是货真价实的改变,等到他离开之后,大家找了一个法师两个牧师来检查。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那为团长恢复原样。折腾了半天,一个牧师最后给出的答案是,这是一种他不知道的法术,无法轻易破解,唯一清楚的就是,那个被变成了晶雕的团长大人,如今还是活着的。他能够发现那晶体里面,这个人的清醒灵魂。
这个结论,当时就让所有人噤若寒蝉——灵魂清醒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他还有意识,有思想。只是被禁锢在那个晶雕的身体里面……
诸神在上啊,难怪那个家伙说。可以在这个和钉木架之中选择一个了——这种痛苦简直生不如死,可能被钉在木架上慢慢等死也比这个永远也死不了的强!
那雕像现在就被扔在大营里面,由两个步兵团的团长看着,因为后来那个法师……哦,是文森特子爵大人说过,这只算是个小小的惩罚,等到他心情好的时候自然会将之重新变回来,但如果雕像损坏了。那么人也就活不过来了。
现在让自己去跟这样的一个家伙对话?开什么玩笑,万一一句话不对,惹恼了这位法师领主,自己说不定就会被拿来当作钉木架的材料——虽然并不了解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酷刑,不过普朗西可没有兴趣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他沉默下来,那位精灵也不再说话,于是局面再一次陷入到了尴尬的沉默之中。不过这一次就连普朗西也没有兴趣再将之打破了。
抱歉没完……需要等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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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搞不懂到底那个法师到底是要对他们做些什么……
如果想要把他们收归旗下,其实也没什么麻烦的,虽然这三个团的人马都是赫尔曼家族的所谓精锐,但底层的骑士也都是从平民或者是佣兵之中选拔上来,就像他这样的,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是不会去想什么家族忠诚的问题的,只要把他们之中,原本的几个队长,百人长和一部分什人长用忠诚于他的人替换掉,这些部队也就变了主人。而虽然那个法师的亲卫看上去不多。只有一百多个,但是战斗力却绝对不会太弱。想要控制三千人其实是富富有余的。
可那位法师领主,却没有那么做。
甚至连更换掉那些百人长的兴致都没有,只是草草地宣布让自己这帮人在以后需要听从那个精灵,还有那个女人的指挥,然后就离开了营地,直到今天早晨才重新出现,拿着一份调令就把所有人撵出了王国大营,在这雨天里跟着那个巨大的魔像没头没脑的走了将近三个沙漏的时间,却又不告诉他们究竟要去做什么。
难道他准备……就这样带着我们去进攻帝国人?
普朗西咬了咬牙,忽然想到了某些可能——那些有经验的老军官的带兵方法,也就是不告知自己的部下战士们会发生什么事就“开工”。这么做有一定的道理,如果上战场之前就对部下说明会有什么事发生,可能会在部队中带来紧张心理,即使士气高昂也不会例外,如果部队在心理绷得紧紧地状态下上战场,反而效果不佳。某些老兵们的第一仗,往往都是在没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开打了,在极度惊吓之下,反而会把人身上平时没有发挥出来的潜能给逼出来,如果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士兵的话,被逼出来的战争潜能还会更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