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森大师,你觉得这些图尼佬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尼克森伯爵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地平上。微风拂动着他身上斗篷灰色的领尖,将湿润的气息送进肺脏,那种清凉通透的感觉,让这位中年人习惯性的眯起了眼睛,感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在充溢进自己的四肢百骸。
这是一种轻微的兴奋……是对于战斗的细微渴望。而伯爵并不排斥这感觉,相反,他深深地呼吸,肆意地享受着它——沉浸其中,便能够让这位五十三岁的伯爵大人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二十,三十年前,在中央山麓与兽人作战的时候,身体状况最为巅峰的那一段时间。
“大概是正在准备一次骚扰性的攻击,阁下,他们可能是认为我们的魔法力量不够,这是那帮家伙一贯擅长的伎俩。借助法师数量的优势,使用法术阵列来牵制敌人,但不管如何,只要注意他们接近两千五百尺之内的小队就够了。”
与伯爵并辔而立,一名年约三旬的男性法师开口道,他在马背上挺直腰,隐藏在兜帽y影里目光在远方逐渐清晰地人影上停驻,从中挑选出想要得到的讯息。
在那视线的远端,挥洒了一个上午的雨水终于停息,积聚多时的云层逐渐消散,虽然太阳还没有积聚起充沛的力量冲破它们,但云缝间已经渗透出金灿灿的颜色,给那些沉厚的云朵镀上了一层耀眼的边际。
细微的光柱一点两点地在远处的荒原草地上连缀成圆形的光斑,而在这光影之下,一大股烟尘正由地平线上缓缓升起。雨后湿润的空气微微摇动,凝聚出一面,两面……一片片的被挑在枪头上的旗帜,然后是其下,人和马形状的影子。
如果情报没有出现错误,这只是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队伍……所以在魔法的方面,他们未必能够占据什么优势,自己的队伍里也有数量超过一百名法师和魔法学徒,组成环法仪式的效果,足有防御同等数量,甚至是一倍半数量的敌人法师的攻击,毕竟防御一方总是要比攻击者有些优势,更何况,如今传送魔法无法使用,敌方远道奔波,对于魔法的使用,多少要产生一些不利的影响。
法师的心头,不断浮起一个个念头,但权衡之后,他的回答便趋近于平淡无奇。
“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威尔森大师,毕竟魔法是无所不能的。”
在他的身边,尼克森伯爵举起一只手,于是他身后的传令兵心领神会地喊出了几个命令,旌旗招展之间,让他身后严阵以待的军阵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动:“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可以命令动员半数的法师参与到防御中。”
“魔法无所不能,那不过是那些低能的吟游诗人编出来的神话故事,万人长阁下。”
伯爵的话,让那位中年法师的嘴角扬起一个弧度,不过,却让人无法看出是否是真正的欣喜:“真正的法师,是魔法路途上的攀登者,是魔法规则的遵循者,没有伟大的法师,只有谦卑的法师。不过谨慎确实是一种美德,伯爵阁下,因为如果他们准备采用骚扰的手段,采用这么大的阵仗有些浪费……从旗帜上来看,他们不像是用来消耗的敢死队,应该是属于一个地方家族的精锐,两千步兵,一千轻装骑兵,而装备上也算是不错。所以说不定,他们想要使用某些诡计。”
念出那个法师间的箴言,他顿了顿,然后巧妙地送给自己的金主一个小小的赞誉:“作为前锋,他们突进的很快,但在我看来,这不过是做出了两手的准备而已,看来,图米尼斯人已经做好了和我们正面决战的打算,就在这里。或者他们是对于自己的法师队伍有着绝对的自信吧。”尼克森伯爵眯起眼睛,再次审视着那些对手:“可惜,这样的试探不过是一种小聪明而已。他们的主力可能会在一天之后启程,但如果没有意外,他们每一个行踪都已经在我们的掌握之中,我想那些图米尼斯人可能从来也没有想过,利用一些简单的办法就可以达到传讯术的效果,即使魔法传讯无法使用,消息也是可以灵活传送的。明天中午之前,如果他们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那么就只能在这里,迎来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了。”
对于伯爵的预言,中年的法师点了点头,但并没有表达什么赞同。
使用魔法来指挥禽鸟传送消息的手段算不上什么高明之举,一般的法师也能够想到,更合可,即使是咒法系法术受到了妨碍的现在,也被并不是说所有的通信方式就都被断绝了,而且根据前方传送回来的情报,图米尼斯人已经对于魔法能量的异常流动做出了应对,并成功地修复了几个大型城市之间的传送法阵,确保了对于帝国一方的突袭优势,所以很难保证,他们是不是也同样可以但他并不打算指出这一点来打击对方的兴致,毕竟这位伯爵阁下也并非愚鲁之辈——就像他刚才的言辞一样,作为一个曾经在中央山麓参加过数场战役的老兵,即使骄傲,他也拥有足够的,已经刻在骨子里的谨慎,来应对可能出现的危险。
更何况,如今的形式,似乎也不需要太多的顾虑。
虽然对于排兵布阵没有多少心得,但这位法师也同样明了己方掌握着巨大优势的事实——这里,是附近唯一的一片能够作为决战战场的平原,但东高西低的特殊地形,加上雨后的泥地与山坡的角度,会让从对面方向上发动冲击的马匹完全丧失冲击的速度,而此刻,远道而来的敌人,已经不可避免的陷入疲惫,如果他们敢于发动一场冲锋,自己一方就可以如同猛虎出押一般的将他们彻底送进地狱。
然而,图米尼斯人似乎并不在意。
他们在视线的远端整理着队伍,慢慢地列成方形的阵势,骑兵占据前锋,步兵守住两翼,动作大摇大摆——显然,那些图尼佬的探子也不是一群废物,至少吃透了帝国一方的缺点,公爵的士兵里并没有多少精锐骑兵,马匹也不足够,在相邻的火石郡省领主,乌尔都公爵的驰援到来之前,骚扰一类的战术,或者还是可以用一用的。
但幸好,那些愚蠢的图尼佬并没有这种想法……或者他们认为公爵的实力不值得他们浪费那么大的精力,只要他们进攻,便可以轻而易举的取胜?
痴心妄想!
尼克森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道锐利的光泽,他伸手推了推自己的头盔,让耳孔中能够清晰地传进声音,传进身后,不断响起,鳞次起伏的号角声。
那些愚蠢的图尼佬,永远也不可能击败自己的军队,即使如今聚集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万五千多名士兵。
作为这支部队的缔造者,尼克森有着充足的自信,自己领导的军队,是如今帝国之中,排的上前十的雄兵!就算是整个帝国,被奉为圭臬的步兵操典上也找不出比这支军队更加完美的范例,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得到了自己的上级如此绝对的信任,而以一种最为绝对的姿态,君临于这支军队之上,没有任何贵族搅扰的绝对权力!
一万五千名士兵,都是归属他的智慧调遣的棋子,在各自的岗位上坚固稳定地发挥着自己的作用,而整支大军,在任何的时候,都可以一个绝对统一的整体,无懈可击的整体。
每一个队伍的布置,都是如此的精密,经过千锤百炼,经过几代人的修正。他就像是一个动作迟缓的巨人,面对它,只有两种结果——让它流干最后一滴血,或者自己流尽最后一滴血。
除了正面突破,再无它法。
然而那必然要留下。数倍、十数倍于他损失的,敌人的尸体!
是的,就是这样的自信,他有着足够的信心,将这一场战役,打成一次足以写入史册的经典,用一场空前绝后的胜利,在历史上铭刻他尼克森?多拉伦克?克兰德的名字!
克兰德家族的封地,位于帝国的西疆,虽然并不偏远,但是距离首都,可有着一段足够跑死马的距离……在大部分的人的眼中,一个伯爵,正是帝国的中流砥柱——或者说,是支撑起了帝国贵族构架的最中间层级的,成百上千个结构之一,各有各的重要,却永远不可能离开他的位置。
作为一个骑士,尼克森可不想跟他的祖先一样,一直在这片小小的领地上终老一生,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希望能够让自己的家族拥有更好的前景,能够崛起于贵族之林,但这并不容易,中层贵族想要在一贯讲究资历的帝国贵族圈子里崭露头角,要付出的就是无数时间的积累,和永远隐藏在台面下的努力,而在这个巨大的国度里,比小小的克兰德家族资历深厚的家族比比皆是,更何况在他生命的头四十三年中,一直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峦一般压制在这位伯爵头上的林露兰家族。
从参军到现在,整整三十年的时间里,他想要指挥一支大部队的梦想一直没有机会实现。
不过,如今,转折性的变化来了。
呃,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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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只有一处出产马匹的郡省,而帝国有十二个,他们只有六处富矿的铁矿,而帝国有六十二个,他们甚至没有任何一处像样的牧场,那也就意味着他们缺乏优良的兽骨熬制的胶,兽角,筋,一切制造优良复合弓的条件,或者,他们和帝国同样经历了几百年和平的岁月,直到与精灵开战,但他们却没有可能,通过大贵族之间贪婪的兼并和掠夺的私战,来锻炼进化自己的战术,更不可能在中央山脉悠长的边境上,获得与兽人实战的机会。
图米尼斯人的士兵,不足为惧。
令伯爵感到有些失望,那些图米尼斯人并没有传闻中那样愚蠢,在视线的远端,他们露出了全部的灰沉沉的影子,但那晦暗的表面上,却又被零星的阳光,映照出一种浅灰色的光斑,显示出它金属的本来面目“是魔像?”
“不大一样,我感受不到任何的魔法波动……或者那是一种新型的构装体,但不管如何,伯爵阁下,我希望您能做好准备,命令所有的法师准备好魔法防御。”
钢铁魔像的造价不菲,但却物有所值,威尔森几乎无法想象一个几千镑的大铁坨冲进了一支队伍中的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对于一群无法调用任何魔法力量的普通人来说即使它只会滚动,能够造成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幸好,这些魔法的构装体并非无敌,他们的沉重同样是一种巨大的劣势,流沙,化石为泥,还有闪电和酸液……只要有所准备,如果战术得当的话,一个铁魔像甚至可以是一件价值不菲的战利品。
但是……
法师眨了眨眼睛,心中的算计,似乎并没有能让他感到胜券在握,反而目光里那种灰色的金属反光好像在一瞬间扩大了,冰冷地,给他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但就像是天空中那没有散去的厚云萦绕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咚!”一声沉闷的轰鸣打破了战场上的宁静,伯爵眯起的眼睛不由猛地跳了一下,他注意到那个巨大的金属上面腾起了一股淡淡的烟雾。
怎么,那群愚蠢的家伙,弄坏了自己的玩具么?
幸灾乐祸的感触在伯爵的脑中闪了一下,不过还没有被捕捉起来,就被另一种想法取代了——接续在那种低沉的轰鸣之后,一种奇怪的声音钻进了伯爵的耳朵,那有点像是箭矢破空的锐响,但更尖利一点儿,就像是有人在吹奏一根破损的风笛,或者是蹩脚的口哨,嘶哑尖锐,一瞬间就由远及近。
尼克森敏锐的扬起头,想要分辨空中传来的那种声音究竟是什么……虽然他断定自己以前没有听到过相似的声音,但却不知为何,对于这声音产生了一种异常的厌恶感。
但在下一个刹那,他就抛开了这种古怪的念头——所有的念头都在一声巨大沉闷的爆炸声撞上了耳膜之后被抛离了脑海。那可怕的轰鸣,甚至将他正要吐出的一口气都压回到了咽喉间!
“怎么回事?”
可怕的轰鸣声对于马匹简直是致命的毒药,它们立刻开始不安地躁动起来,即使是尼克森座下这匹经过完美训练的坐骑也不例外,因此,伯爵阁下不得不拉扯住自己的缰绳,迟了一个呼吸才能转过头去看。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片腾空而起的烟尘,火焰升腾着,在滚滚的浓烟上方收拢,翻卷出浓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