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七夕
今年的夏天特别闷热,不管白天晚上都跟蒸桑拿似的,从老家回北京后,梁熙整个假期基本都宅在宿舍百~万\小!说。在许多同学和朋友里面,她俨然成了最有闲情逸致的一个。
所以当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梁熙还以为又是同事约她去聚餐。
没想到是陈嘉川。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带着笑意问:“在学校么?”
梁熙微微一笑:“是啊,快开学了,在写工作计划呢,找我有事?”
“你不是要请我吃饭?我一直等着你,不如……就今晚吧?”陈嘉川语调微扬,大有她不肯请客就不罢休的意思。
梁熙哪里听不出来他其实是一半玩笑一半邀请。
之前放暑假梁枫说想利用假期去兼职实习,最后是托陈嘉川的人脉找到了一个建筑公司,跟一个老资历的工程师跑工地,这对才刚读大学的梁枫来说是个难得的机会。梁熙说要请陈嘉川吃饭答谢,他却一直在忙一个大案子,这事就暂时搁下了。
“好啊。”梁熙爽快地答应,下意识地看了眼台历,才发现今天是七夕,挑着眉问,“不过陈先生,你确定没挑错日子吧?今晚你应该和美女烛光晚餐才对啊。”
“七夕?没错啊。”陈嘉川在那头笑,“美女近在眼前,我何必舍近求远?”
“行了,我不跟你贫,你想好去哪儿吃,我换了衣服就出来。”
“不用急,我就在学校附近,我把车开到你宿舍楼下,你好了就下来。”
几乎是陈嘉川的车刚到,梁熙就从宿舍楼出来了。
小郑帮她开的车门,她道了声谢就钻到车后座里,温度合宜的冷气让她舒服地叹了一声。
陈嘉川看了眼手表,又侧身望着她笑:“你可是我等过的女士里打扮速度最快的一个。”
梁熙愣了一下,低头瞄了瞄自己,普通的碎花长裙外搭小披肩,坡跟凉鞋,头发也是简单地扎了个丸子头,再看陈嘉川,通身休闲打扮,分明的条纹挺括的袖扣,无一不精致,又恰到好处。
她笑了笑,反而揶揄他:“要是你到我们学校任教,肯定百分百的上座率。”
陈嘉川依然看着她,微笑着说:“过奖,要是学生们都像你一样漂亮,我可以考虑转行。”
他总是能将赞美的话说得这般自然。
梁熙不禁摇头失笑:“就为你这句话,我也得请你吃顿好的。”
主随客便,地方是陈嘉川选的,他也比较随意,厌倦了吃西餐,在路过学校南门的一条街上看到一家私房菜馆,名字还挺熟悉的,便开口问梁熙:“你上次是不是就说这家的糖醋鱼很好吃?不如就这里吧,去市区反而人更多。”
节日,就意味着拥挤。
梁熙看到招牌眼神就定住了,不经意地苦笑一下,怎么还有这么巧的事儿?
她第一次来这里吃饭,还是何培霖领她来的。
那时她刚到北京,有些水土不服,吃东西也不适应,也不知道他打哪儿听说了,就找到这家她老乡开的江南私房菜馆,口味什么的都和她家里边的差不多。
地方里学校也近,后来就成了这里的常客了,只是这两年她一次也没来过。
陈嘉川见她许久不答话,仔细看她:“是不是想吃别的?”
他的关心拉回梁熙的心神,她讪笑一声,摇头说:“没关系,就这里吧。”
因为还是八月中旬,没到开学的时候,人不算多,所以也不用排位,上楼就有位置。
他们寻了个角落的临窗雅座,看出去就是人工湖,傍晚的天色,还能看到情侣们双双对对地游湖拍拖。
梁熙点了菜以后就没再说话。
陈嘉川似乎是能感知她的拘束,抿了抿唇说:“你这种表情,让我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去年去昌平看星也是,今年来这里吃饭也是。”
他的话让梁熙想起来,去年和今年的七夕,都恰好是和他一起过的。
“嘉川……”她心底微凉,呐呐说着:“你别这么说,其实我已经忘记得差不多了。”
陈嘉川眼神复杂了睨着她,叹了口气:“越想忘记越难忘记,记忆是世上最鲜活的东西,忘不掉就不要忘,这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你看,就像我的腿,无论我忘与不忘它都没了,痛依然在,而生活要继续。”
梁熙静静地听着,眼神也渐渐迷离。
“小熙,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说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这份心意到现在依然没变。”
茶匙搅拌的声音一顿。
陈嘉川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可有些话他觉得没有比现在更合适说的时候了。
“这只是我的选择,无论你接受或者拒绝,都不必觉得愧疚,也不必觉得无法面对我。说真的,前段时间你一直避着我,我挺难过的,我以为我们至少是朋友,不是么?”他说到这里语气有些感慨,梁熙想开口解释,被他摇头阻止,“你就是为别人考虑太多,而把自己给难住了。去年你告诉我你放不开,那现在呢,你打算放开了么?”
“我……”梁熙抬头看他,指尖颤了颤,苦笑着,“你都把我看明白了,还非得我说出口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嘉川目光清亮,平静地说,“放开可不是空口说白话,不是不见面不联系就可以了,反而是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见面聊天,才是真正的释怀,做不到这些,你又何必逼着自己放弃他?我听希媛说,何培霖一直在等你原谅。”
“我只是觉得,我们经历了那么多事,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不管从前幸与不幸,也没有人有本事可以回到过去,你别钻牛角尖了。”
梁熙正要反驳,恰好服务员上菜了。
几道色香味俱全的家常菜,似乎有让人心情变好的本事。
“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很多时候明白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过我觉得我已经比之前好了,这是好事,不是么?”
陈嘉川赞赏地颔首,给她和自己都夹了菜,又说:“对了,你真打算考研究生?”
“是有这个打算,怎么,你觉得不好?”梁熙觉得他的语气可不像是支持。
“不是不好,学无止境,可我认为你得知道自己需要什么,才去学习什么,先工作一段时间在考虑这个问题比较合适,当然,这是我的想法,被你傅老师听到又会说我是误人子弟了。”
梁熙只是笑,却是把话听进心里。
嘉川说得不错,人,首先要知道自己需要什么。
而傅老师也有她的道理,女孩子多读些书总是不错的。
这顿饭一吃就两三个小时,结账时已经八点了。
陈嘉川去了趟洗手间,梁熙就在大厅等着。
饭馆的大堂经理是老员工,认人的本事也一流,见到熟客就笑着上前客套:“梁小姐,好久不见了。”
梁熙愣了愣才笑道:“之前忙着毕业,就少来了。”
经理翻阅了记事本,微笑着招呼:“你是约了何先生吧?他早就到了,还是27好桌……”
“他也在?”梁熙一颗心怦怦地跳。
经理这才知道闹了笑话,连忙解释:“可能是我搞错了,不好意思。”他讪笑着离开,心里又奇怪,何先生已经到了蛮久了,一个人坐在老位置,点了老菜色,又是这么特别的节日,不像约了别人。
留下梁熙一个人在原地怔忡。
她没有碰到何培霖,陈嘉川却碰到了。
他很大方地和何培霖打招呼:“何先生,这么巧?”
何培霖见到他出现在这里也觉得意外,心里已经有了底,客套地笑着:“还真是巧,你约了人吃饭?”
陈嘉川毫不避讳地直言:“和小熙一起来,不过我们吃好了,准备走,你呢?”
何培霖敛去笑意,淡淡地说:“是么?我刚来,在等人。”
“小熙就在前面,要不要去碰个面?”
“不了,我不想……”
“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我约的人快到了,不方便。”
“这样啊……”
何培霖捏了拳。
我只是不想,她见了我又想起不开心的事。
我只是不想,她再流泪。
他舍不得。
39客气
开学以后开始忙起来,梁熙几乎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旁的也就没时间多想了。
很久就入了秋,这天下午还下起了小雨,前一刻还艳阳高照,这会儿就灰蒙蒙一片了,教学楼前挤满了学生。
梁熙没带伞,一个人站在回廊的角落,犹豫着是不是要淋雨冲回宿舍。
“梁熙?”她刚迈开步子,就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
她迟疑地回过头,见到是熟人,表情也怔了一下,遂站直身体微笑着:“这么巧?今天你有课?”
谭振洋咧开嘴笑了笑:“不是,我们哪里有什么课,不过是替教授带一节选修课,你呢?该不会是……躲桃花吧?”
他是毕业后直接保研本校,现在已经是研二了,课不算多,梁熙回学校工作后他们偶遇过几次,有时还会在同学聚会里碰面,梁熙近日被一个研一师弟追求的事他早有耳闻。
梁熙睨了他一眼,笑:“我还不知,原来鼎鼎有名的击剑王子也会这么八卦的?”她一脸无奈地摊摊手,指着外头说:“你说对了,我是在躲,不过是躲雨。”
谭振洋一样是笑,举了举手中的长柄伞说:“那我送你回去吧。”
雨越下越大,而谭振洋风度十足,几乎半边身子都淋着雨,尽量把伞往梁熙那边靠,梁熙实在是过意不去,瞅瞅他说:“伞也够大,你给自己挡挡雨吧,我怪不好意思的。”
谭振洋似乎不当一回事,不经意地说:“这没什么,要知道在以前,咱连给你撑伞的资格都没呢,谁动了追求你的心思,都得考虑拼不拼得过何师兄,最近这位师弟还真敢为人先啊。”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显得十分尴尬。
他抿抿唇,低眉瞥一眼梁熙,她的反应很平静,一直看着前方,不轻不慢地反问:“是么,原来我这么受欢迎啊……”
谭振洋终于松了口气,打趣道:“嘿,梁同学,你可是系花啊,当时不知道多少人惦记着,就是没胆儿。”
面对强大的何师兄,谁都有心无力了。
梁熙只是笑了笑。
到了宿舍楼下,梁熙向谭振洋道了谢。
谭振洋这才想起了一件事,问梁熙:“对了,过几天就是击剑社十五周年社庆,我们想搞个聚会庆祝一下,顺便把师兄师姐们也请回来碰个面,你要不要来一起玩?”
“这,我去合适吗……”梁熙犹豫了一会儿。
击剑社她是比较熟了,当时徐萌就在里面混,三不五时拉她去帮忙或者聚餐,跟大家的感情也不错,就是后来和何……何培霖分开了,事情一件接一件的,大家就渐渐没了联系。
谭振洋一脸苦哈哈的表情:“有什么不合适的,大大的欢迎呢。你就去坐一坐也好啊,唐师兄说了,要是到场的美女太少,他得教训我办事不力,你知道他那剑得多厉害!”
梁熙扑哧一笑:“好啦,去就去,反正闲着也闲着。”
社庆聚会定在周五晚八点半,梁熙到的时候酒吧里已经很热闹了。因为是周末,又有足球比赛,很多学生都聚在这里一起看球。
聚会是在二楼的至尊包厢里,够宽敞,环境也相对舒服很多。
梁熙推门进去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谭振洋刚巧在门口附近点歌,最先反应过来,直接朝她招手:“你来啦?来,我这边有位置。”
梁熙点点头,就到他旁边的沙发坐下,环视了一圈,好些人都不认识,应该是后来进社团的师弟师妹,老社长唐新峰被包围在其中,他为人风趣脾性也好,很能带动气氛。
这时舞台上的灯光暗下来,音乐渐起,是最近很红的情歌《因为爱情》,一男一女在台上合唱。
梁熙微微皱起眉,女孩子她很陌生,倒是认得男的,是江哲。
刚巧谭振洋也点完歌,见梁熙表情怔怔的,顺着她目光看去,随即恍然大悟,赶紧说:“我不知道唐师兄还请了江师兄他们来的……”
“他们?”梁熙敏感地抓住了关键。
谭振洋耙耙头发:“也请了何师兄,就不知道他来不来。如果你觉得不自在……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经过岁月的沉淀,谭振洋已经褪去了当年甫进校园的青涩,沉着了几多,可面对昔日曾经喜欢过的女孩儿,多少还是带着些腼腆和不知所措的。
梁熙垂眸,掩饰表情里些许的不自然,过了会儿,才说:“没关系的。”
她和何培霖的交友圈多少有交集的地方,总不能避一辈子,更何况大家都把话说开了,像嘉川所说的,不需要刻意去怎么做,一切顺其自然。
台上一曲终,两人被起哄喝了交杯酒,女生一脸不好意思,江哲玩惯了反而不觉得有什么,后来见了梁熙还过来打招呼。
他抿抿唇笑:“好久不见了,最近怎么样?”
梁熙抬起头,跟他碰了杯:“还可以。”
“霖子待会儿也会过来。”江哲话锋一转就说了这么句话,然后努力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
梁熙摇着酒杯,冰块哐啷哐啷响着,一脸平静地说:“是吗?正好,我跟他也很久不见了。”
江哲觉得挫败,笑容有些勉强:“你……算了,我到新峰那边坐。”
没多久何培霖就到了,从梁熙坐的位置可以将他看得一清二楚,他单手搭着外套,一身的黑色正装,侧脸清隽,比十月的夜还要冷。
他并没有看向梁熙的方向,只径直走到江哲那边的沙发坐下。
后来师弟师妹们要玩真心话大冒险,他们就坐到吧台那边聊天,又是欢呼声又是音乐声掩盖着,正好可以说话。
江哲偏身拱了拱他的腰:“梁熙也来了。”
何培霖并没有抬眸,淡淡地说:“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去打个招呼?”江哲小声嘀咕,“你不就是为她来的么?”
何培霖薄唇微微一勾,怅然地笑了笑:“还打什么招呼?她会不自在的,没必要。”
江哲说的不错,他就是想借机会见一见她,想知道她好不好。
“她不自在?她自在得很!刚才听我说你要来的时候还淡定地说一句‘正好’,我差点没被噎死,她知不知道你这一年是怎么过的?你欠她的,也还清了。”
孩子的事霖子并不知道,不能完全怪他的。
“好了!”何培霖眯了眯眼,不让他继续说下去,顿了顿又说,“回去你给我摆平那个小明星,我秘书可不是请来招呼她的,别自以为是。”
江哲想了好一会儿:“小明星?凌菲?”
何培霖不可置否地应声:“嗯。”
“不合你口味?她身材蛮好的……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是情圣,你要守身如玉,我给你摆平。”
“你也收收心,听江阿姨说你点头结婚了?”
江哲无所谓地耸耸肩:“娶谁不是娶?他们觉得好就把事情办了呗,有你‘珠玉在前’,我觉得找个自己太喜欢的也不一定好。”
何培霖讪笑一声,倒没理会他的明褒暗贬,眼睛不自觉地还是移向了梁熙的方向。
有些担心,她似乎喝了好几杯酒了,可她的酒量并不算好。
不知发生什么事,见梁熙摆摆手,有个男生不依了,站起来说:“师姐,这可不成,真心话还是大冒险总得挑一样吧,您瞧唐师兄多爽快?”
被点名的唐新峰尴尬地咳嗽一声,他刚被砸到大冒险,得跑去楼下吧台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可梁熙实在不想回答那个真心话的问题:你哭得最伤心的一次是什么时候?为什么?
可她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致,想了想又说:“那我挑大冒险吧,不过给点面子给个容易的。”
“行,美女师姐的面子不给可不厚道。”男生贼贼地笑了笑,鉴于女生脸皮薄,玩到外场可能不好,眼睛在包厢里溜一圈就说,“那师姐就去亲一下坐在吧台那位穿西装的师兄吧,随便亲哪里都可以,这够简单了吧?”
说的正是何培霖。
梁熙的身体微微前倾,脸有些热,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因为尴尬。
大家起哄着拍手叫好,新入社团的人都不知道这两个人曾经是情侣,唐新峰急了,吼了一声:“小子,别太过分了啊!”
谭振洋也暗叫糟糕,一直觑着梁熙的神色。
没想到梁熙比他们还要大方,轻轻地说了声:“好啊。”
大家的兴致更高了。
何培霖也很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动不动的,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梁熙朝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觉得自己的心律开始失衡,还有些紧张。
梁熙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跟前,站定,然后踮起脚尖,攀着他的肩膀在他脸上轻轻一吻。
起哄的欢呼声鼓掌声不断。
可只要何培霖知道,那个吻,不带任何感情,比冰块还冷。
他除了失望,心里还涌上了悲凉,又觉得,那是自己应得的惩罚。
梁熙却没管他的心思,转身摆摆手:“完成任务咯!我喝得有些多,要先回去了,你们玩得高兴。”说着也不理大家的挽留,径自往门外走去。
刚靠着墙走到一楼,就有人在她身边扶着。
那种清洌的带着烟草的味道,和酒味混在一起,能把人的意志都搅没了。
何培霖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
“好。”梁熙也觉得自己没必要矫情。
一路开着车窗,晚风清扬。
她也清醒了不少,两人也开始有了话题。
是这一年来他们第二次见面说话。
何培霖斟酌着问:“我听大嫂说你不打算考研了?”
梁熙看着窗外,淡淡地应声:“是啊,不考了。”小枫还在上学,父亲再过一年就要出狱,她继续工作只好不坏,也能积累经验,往后有必要再考也是可以的。
“那以后有什么打算?”何培霖看着前方的马路,心思还在她身上,他可不会认为她舍得放弃设计只在校务处当文职。
梁熙也没回避他,坦然说:“我最近在投简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还是想做本专业的。”
“那样很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可以找我。”
梁熙按捺住心绪,镇定地说:“我会的,谢谢。”
“不客气。”
他以前还说过她,还工作什么?有我养你呢,或者直接就给她安排个轻松的工作。
她就说他霸道,一言不合会跟他闹,直到找到两个人都满意的结果。那时自己也没想到,能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
快到宿舍的时候他又问:“有没有去探过大嫂?”
傅希媛怀孕了,不过因为过了三十岁才怀第一胎,肚子又比一般人大,被大哥勒令留在医院保胎待产。
梁熙摇了摇头:“我怕吵到她和宝宝。”
“不会,她巴不得有人陪她说说话,一直说很无聊,听医生说孕妇得保持好心情生产才顺利。”
梁熙觉得有些意外,以前他是不会关心这些的,或许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了那个无缘的孩子,又是一阵沉默。
想了想梁熙才说:“这段时间学习活动多,我过些天就去陪陪她。”
40相处
没多久梁熙就陆续接到几家设计公司的offer,条件都还不错,她一时决定不下,便想借着去探望傅希媛的机会请教她。
她到医院的时候是一个周五的上午,医院依旧人多,不过傅希媛住的是单间,整层楼都比较安静,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不太好闻。
梁熙没想到碰巧何培沂也在,他是傅希媛的先生,他们曾经打过几次照面,她对他的印象比较深刻,因为他和何培霖长得不是很像,总是严肃地抿着唇,五官很立体,属于另一种刚毅的英俊。
以前曾听何培霖说过,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何培沂的母亲是少数民族的医生,是他父亲下放时认识的,在地方结了婚,后来因为生他而难产过世。所以这两兄弟的性格也不一样,哥哥内敛,弟弟张扬。
这时何培沂正在哄傅希媛吃东西,梁熙不好意思进去打扰,就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今天他穿了深蓝色的毛衣和柔软的黑皮裤,倒是显得年轻俊逸了许多,而且耐心极好。
只听何培沂小心耐心地哄着:“你多少喝几口,这汤是妈一早起来亲自熬的。”
可傅希媛一闻到那油腻的味道就受不了,别开脸说:“我真喝不下,太腻了,要不你帮我吃了吧。”长辈的心意也不能浪费不是。
何培沂轻轻一笑,带着鲜有的宠溺语气说:“是你怀着孩子呢,我可不敢跟儿子抢食,要不先吃碗肉粥?”
“不吃不吃……”傅希媛来了脾气,皱着眉一脸不乐意,抬眸瞥见门外的梁熙,像看到了救星,连忙说,“小熙?怎么不进来啊?”又朝何培沂抱怨,“你看你,都让人看笑话了。”
何培沂跟着回过头来,脸上的笑容已经敛去,抿着唇对梁熙点了点头:“你好。”
梁熙努力挥去破坏温馨的罪恶感,笑着走进来,把水果篮放在桌上,才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打扰到你们了……”
傅希媛一只手抚摸着圆圆的肚子,一只手随意地挥了挥,笑眯眯说着:“不打扰不打扰,我正愁没人陪我说说话呢。”说完又睨了何培沂一眼。
闻歌弦而知雅意。
何培沂很快站了起来,捏了捏傅希媛的手心才温柔地说:“你们慢慢聊,我晚些再过来。”
等何培沂离开后,梁熙瞬间自在了很多。
她笑看着傅希媛:“您看起来气色很不错,真好。”
傅希媛性格比较爽朗大方,也不拘泥什么师生辈分,咧嘴笑着招呼她:“过着猪一样的生活,气色不好才怪,现在都不敢照镜子,每次见了就只能想起‘滚圆滚圆’这么个形容词。”
梁熙最后一点拘谨也没了,扑哧地笑出声来:“谁敢说准妈妈不漂亮的?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还有一个多月呢,这小家伙没少折腾我,总算是盼到了。你呢,最近怎么样?也不多来陪陪我,很忙吗?”傅希媛问,她这几个月请了长假,已经很少回学校了。
梁熙摇摇头:“我想换工作。”
“真不考虑读研?”傅希媛看着她,见她点了头,才问,“之前听嘉川提起,他一直想你重新回嘉业帮他的忙,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知道,可是我想自己试一下,试一下自己一个人能做出什么成绩。”她接着说了几个录取公司的情况。
傅希媛叹了口气,也明白她的倔强,便开口说:“东林是老公司,也是守旧派,不过作风稳健严谨;而德辉好像是这几年才做大的,上升势头比较足,听说还准备搞上市了……你可以从这些方面考虑。不过我猜你自己心里也有底了。”
“东林!”
“东林。”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家公司的名字。
梁熙微微笑了笑:“我不擅长拼搏。”
“嗳,千万别妄自菲薄,你只是求稳而已。”傅希媛顿了一下,还是决定问她,“最近有没有见过霖子?”
她的目光落在梁熙脸上,似乎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
不过梁熙掩饰地很好,平静地说:“击剑社聚会上见过,大家……都很好。”
傅希媛却一针见血地打破她的平静:“他好?不过是想让你觉得他很好。”
“傅老师……”
这个话题无论从前还是现在都一样不受欢迎。
蓦地,傅希媛“呀”了一声。
弄得梁熙紧张地站了起来,问她:“怎么了?”
傅希媛深呼吸几口气,才恬静地抿唇笑着:“小家伙睡醒了,踢了我一脚,你要不要摸一摸?”
“可以么?”梁熙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伸手轻放在她的肚子上。
然后没过多久她的手心真的能感受到那种属于新生的力量,她想啊,这一定是一个健康活泼可爱的小宝宝。
只是她唇边的笑容很快就淡了下去,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酸的。
她怕会影响到傅希媛的好心情,又陪她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在电梯口,梁熙正好和何培霖的母亲碰上了。
很久以前,何培霖曾带着她和他的父母见过一面。
何母显然还记得梁熙,表情有些意外。
梁熙匆忙打招呼:“阿姨好。”
何母客气地点点头:“来探望希媛?”
梁熙乖巧地应了一声。
“有心了,要不要让司机送送你?”
“不客气,我自己走就成,不耽误您了。”
无论对方如何和蔼,梁熙依然显得有些拘谨,毕竟她和何培霖过去的关系摆在那里。
何母也没有勉强她,到病房时见到媳妇儿,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那梁小姐也是个好女孩,就是不太适合霖子,偏偏梓茵又……”
在何母心里,许梓茵才是她心目中合格的媳妇人选。
梁熙在某些方面太过单纯,而某些方面又过于复杂了,况且何培宁离婚和她也有脱不开的干系。
傅希媛点头笑了笑,并没有附议,只是心里会忍不住腹诽,许梓茵再合适也是别人的妻子,梁熙再不合适也是她儿子的心头好,没得比较的,好在何家父母虽然古板严厉,规矩也多,却不像自己父母一样会过分插手儿女的婚事。
果然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梁熙在过年前到了新公司上班,这个冬天比较反常,一时晴空万里一时又寒风呼啸,梁熙得顶着大寒天去挤地铁跑项目,很忙碌很充实,好像一切回到了大四毕业那年。不过因为是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虽然觉得辛苦,可是也很满足的。
有些遗憾的是梁枫的甄选没有过,而梁旭东坐牢占了主因,他还有半年多才出狱。
傅希媛的宝宝也是在这个冬天降生的,是个八斤八两的大胖小子,满月的时候她正在出差,回来后又一直在忙,等她去看孩子的时候,都已经会翻身了。
梁熙一见到宝宝圆嘟嘟的脸,心都酥了,也不认生,你逗他他就很给面子地咧开嘴笑,小胳膊小腿活泼地挥啊蹬啊,五官看着像何培沂,性格倒是像傅希媛。
傅希媛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一边和梁熙说这话,眼睛却没有离开过孩子,宝贝得紧:“你是不知道,这小家伙可抢手了,是他爷爷眼珠子,他们在家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梁熙呵呵地笑:“要是我我也抢,小谦谦多可爱啊……”
孩子的名字是爷爷取的,奕字辈,用了谦和的谦。
没一会儿保姆阿姨进来喂孩子。
傅希媛是破腹产的,奶水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们就到了婴儿房外的小客厅聊天。
梁熙这才注意到沙发背景墙上挂着一幅放大的风景照,一时入了神:“这是……多佛白崖?”
在湛蓝的英吉利海峡边上,白崖,灯塔,落日。
黄昏下,在五百三十英尺的长空眺望海峡,那一刻美到极致,能瞬间夺了人的呼吸。
这是经历了千年万年才塑造出的一幅如画美景。
傅希媛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笑了笑说:“是啊,霖子在英国留学时拍的,很漂亮对不对?他说当他站在那里的一刻,感觉真如别人说的,是到了世界尽头的感觉。”
梁熙喃喃地重复着:“世界的……尽头?”
傅希媛见梁熙情绪有了起伏,就多说了几句:“小熙,霖子以前是做错了,而且错得很离谱,可是他在改,而且,他一直爱着你。”
“我知道。”梁熙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
傅希媛说的话她这一年多来听到不止一次,就连她都对自己说,原谅吧,然后重新在一起。不过就像安慰别人的话永远安慰不了自己一样,重新在一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有个词叫进退两难,她忘不了他,可是又没办法说服自己接受他。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打破了沉默。
何培霖左右手拿着大包小包,轻快地说着:“大嫂,谦谦睡了么?我给他买了……”他没想到会看到梁熙,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买了好多玩具。”
“阿姨在里头喂他喝奶。”傅希媛分担了他手里的东西,掀开袋口瞅了几眼,“他的玩具都堆成山了,才多大点儿啊,一个个都这样,不把他宠坏才怪。”
何培霖笑:“最宠他的还不是您。”说话间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看着梁熙。
梁熙被他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怕被他看穿了心事,借口说:“我进去看一下谦谦,应该吃好了。”
何培霖还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发愣。
傅希媛没好气地踢了他一下:“你倒是跟着去啊,傻愣着干什么?”
何培霖敛眸,随手把东西放到一边,淡淡说道:“我是怕她不自在。”
“对着你她什么时候自在过?你要么就放弃,要么就使劲追,别跟半吊子似的进也不是退也不得,这都什么年代了?那种默默对你好不需要你知道的桥段已经烂俗了,可别等小谦长大了你还打着光棍,看你丢不丢人?”
傅希媛说的话虽然刻薄一些,却是为了他们着想。
早就听说有人给小熙介绍相亲,而她也没有拒绝,好在最后都没有成功。因为她都有种感觉,如果小熙和别人结婚了,那霖子这辈子只怕终身不娶。
何培霖果真听话地跟着进了小谦谦的房间,阿姨已经喂完奶,梁熙正在逗他笑。
阿姨说何培沂来电话,傅希媛就到了楼下,让他们先照顾着宝宝。
小孩子什么都喜欢抓手里,胖嫩的手指握着梁熙的小指头不放,咧开嘴咯咯地笑,梁熙也跟着他扬起笑意。
何培霖的心一下子软了,他甚至自私地想,如果这一刻可以永恒该有多好,如果小谦谦是他们的孩子该有多好,他愿意为了他们的笑容,倾尽所有。
不要说梁熙迈不开那个坎原谅他,他也一直没有原谅自己,从他怀疑开始,就注定要失去了。
他不自觉地走到他们跟前,就静静地站着。
听梁熙不厌其烦地和咿咿呀呀不知道想表达什么的小家伙交流,她说话声音很轻,动作也温柔,被孩子抓乱的头发也显得别有味道。
他忍不住伸手替她理了一下。
梁熙吃惊地怔了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别开脸避开他的手。何培霖看着空空的手心,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消失。
这时孩子突然哇哇地哭了起来,梁熙一时反应不过来,很措手不及的样子。
都说孩子脸,六月天,说变就变。
反而是何培霖不急不慢地掀开宝宝裤子,淡定地说:“这小胖墩拉臭臭了。”
“哦,那我去叫阿姨来。”梁熙连忙站起来,却被他拉住。
“不用,我来换就好。”何培霖见她一脸惊讶,又重新笑开来,带着丝丝的得意,“怎么?不信?”
梁熙还真不信,因为她没办法想像何培霖当宝宝保姆的样子。
何培霖也不理会她诧异的目光,从放婴儿用品的地方拿新的尿不湿,然后开始熟练地解开孩子的裤头。
不过谁也没想到他这个小侄儿很给他面子,当面撒了童子尿在他的衬衣上。
何培霖一阵愕然,瞪着他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梁熙终于忍不住哈哈地大笑出声,摸着孩子嫩嫩的小脸蛋:“well done。”
“你们两个……”何培霖也跟着笑了。
麻利地替孩子换好了尿不湿,穿好裤子,小家伙又笑逐颜开。
梁熙想起傅希媛说的,他的确改变了很多。
深处的记忆让梁熙产生了移情效应,她几乎陪了孩子一整个下午。
之前她忙着项目也没怎么好好休息,最后趴在小床边睡着了。
刚在书房忙完的何培霖重新回来。
就见到一大一小都睡得正酣。
因为孩子调皮,她索性把长发都盘起来,露出美好的脖颈,头搭在手背上,眉头紧皱,可能是姿势并不舒服。他想要叫醒她,末了又改变主意,觉得能这样多看她一会儿也是好的。
等阿姨来把孩子抱走,他想了想,也把她抱到自己的房间里,小心替她盖好被子。
许是熟悉的气息可以让人放松,梁熙把脸都埋在被子里蹭了几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得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