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玛的年纪,应该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可那位骥远公子可是正当少年,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可是连世子爷带皇家的面子都丢尽了。
“用不着,死不了人。”克善摆摆手,冷冰冰的语气彰显着他的不悦,“得用,派个人到前面看着,那几个人都是不让人省心的,说不定就会弄出什么事来。等那女人一回来,不管发生什么事,立刻将她带回来找个屋子看住,不必理她扔本孝经给她抄。”
正说着,前面便热闹起来。听着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克善皱眉,看来是已经摔马回来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道的以为摔死一个两个呢,其实不过是脚踝脱臼而已,那叫骥远的也是个怂货。克善冲杨得用抬抬下巴,示意他照自己的吩咐去做。
新月这些天虽然觉得辛苦,可也沉浸在幸福之中。原本,她是为了离开囚笼一样的慈宁宫,才自请照顾克善的,可没想到命运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皇上居然命他们移到努达海家里,而努达海更自愿与她一起照顾克善。想到这些天的朝夕相处,新月就不禁感谢上苍。
虽然觉得很愧疚,可新月还是十分庆幸克善得了伤寒这样的传染病,不得不从宫中出来养病。这样才让她来到怒大海的家,认识了他的家人们,威严慈爱的老夫人,勇武开朗的骥远,活泼爱娇的珞琳,以及……端庄冷艳的雁姬。她好喜欢每个人,也希望每个人都喜欢她。
今天外出骑马散心,她骑在雪白的碌儿身上,听着珞琳那酸酸的话语。新月虽然嘴上谦虚着,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心中的得意。努达海待她的特别,让她那么窝心。她满含情意的目光不自禁地望向努达海,发现他也正望向自己。他们,果然是心意相通的。
可是珞琳的一鞭子,为这快乐的一天蒙上了阴影。为了救她,骥远摔伤了腿。虽然新月知道不是自己的错,可还是觉得万分愧疚。而更让她难受的是,老夫人好像极力在划清她跟他们一家的界线,这让新月无法释怀,她是真的想跟努达海成为一家人啊。
雁姬冷眼看着躺在床上哀嚎的骥远,不说话也不靠前,任由三个老少女人对他嘘寒问暖。等到大夫为骥远装上脚踝,问请没有大碍之后,才怒其不争似的开口,“闭嘴。身为男子受这么点伤,就大呼小叫的,还能指望你什么。你这样的就算进了军营,也是个逃兵的料。”
全家人连带新月都是温情地安慰,猛地听到这样的话,骥远脸色难看的愣住了,含在嘴里的呼痛声也被噎住。骥远印象中,额娘总是温柔包容的对他,何曾如此疾言厉色过。更别说他现在还伤着,额娘不心疼安慰不说,竟然还挖苦讽刺他。额娘疯了么?!
一句话就让房间里冷了场,雁姬却不管那么多,仍旧斥道:“你阿玛的年纪日渐老了,难再有精力征战沙场,往后这个家就该由你来支撑。像你现在这样,受了一点小伤就呼天抢地的,谁敢把责任交给你扛,就算不怕压垮你的脆弱的肩膀,人家也怕你坏了事。”
“不过是脚踝脱臼而已,装回去就是了,看你喊得像是腿被砍掉了一样。日后若是上了战场,真被人砍上一刀,你是不是也要哭着喊着回来找玛嬷,找阿玛、额娘?就这样还整日吵着要做御前侍卫,皇宫的安全要是交给了你这样的,贵人们怕是睡都睡不安稳。”
这些话说的又快又毒,简直将骥远贬进尘埃里,也让一家人都反映不过来。雁姬虽然不溺爱孩子,可也从来不会说句重话的,今日说得这样难听,震住了他他拉家的所有人。懒得对着这些人,雁姬一甩帕子就走。她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没功夫陪他们煽情。
等雁姬的背影消失,他他拉老夫人才反应过来,她不敢置信地指着雁姬消失的方向,向努达海问道:“这……这是当额娘该说的话?你媳妇是怎么回事?骥远伤成这样,她不心疼就罢了,你听听她的那些话,那是人话么?还有,你倒是给我说说,骥远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几个人正在愣怔中,老老实实地就将骥远受伤的原因招了。老夫人一听就更怒了,她本就被雁姬气得不轻,这下找到宣泄口了,对着珞琳不依不饶地要动用家法。看到努达海为难的样子,新月看不下去了,她决定挺身而出,跪下为珞琳求情。
新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话语还没说完,克善派来的人正好赶来。杨得用亲自带着几个粗壮的宫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御前侍卫。一眼看见跪在地上的新月格格,杨得用的脸也是一黑。自家爷也是个明白人,怎么就有个这么不着调的姐姐,这膝盖也太软了吧。
杨得用又扫了一眼他他拉府上的人,竟没一个人觉得被格格跪折寿么,就那么心安理得?格格向他们下跪,也没一个人拦着,他们就不怕皇家怪罪么?在宫中长大的杨得用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不够用,还是赶紧离开好些。于是一挥手,身后的宫女上前强拉起新月就走。
“月牙儿……”努达海一惊,急忙想要追上去,去被杨得用带着侍卫拦住。杨得用冷笑一声,“努达海大人,世子爷寻格格有话说,请您止步,不要让咱家难做。另外,府上的规矩让咱家开眼界了,回宫之后咱家定会如实禀报给皇上、太后的,您就放心吧。”
新月被堵着嘴带进来的时候,克善正倚在软榻上,手里拿着本书翻阅。他也不理会不停挣扎的新月,慢悠悠地翻着手中书,直到看完之后才抬眼,甩手将书扔到新月脸上。书落到地下,露出封皮,这是一本孝经。克善轻咳一声,示意宫人将新月的嘴放开。
“克善,你做什么?我正在跟老夫人求情,你让人拖我回来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因为我的关系,骥远的脚受了伤,珞琳要被请家法。快让她们放开我,我要去看看结果才放心啊。”嘴一获得自由,新月便大声喊道,身体挣扎得更加剧烈。
“你今天跟他们去骑马了?是不是玩得很开心?开心得都忘了你的阿玛、额娘、哥哥才死不到三个月?是不是还忘记了你有一个弟弟仍卧病在床?更忘记了你是一个未出阁的女人?行了,我懒得跟你说那么多,自个儿反省去吧。”克善疲惫地挥挥手,示意人把她带走。
当然,这并不是要放过新月的节奏。克善已经提前安排好了,宫女们将新月推进一间空荡荡的小黑屋,锁了门就不管了。不管里面有什么动静,不管新月是哭是求都没人搭理她,头一天更是连水都不给。第二天开始每天给一顿饭,一碗水,直关了五天才将人放出了。
被放出来的新月就有些神神叨叨的,怕光的老鼠一样怯怯的,看谁都有一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克善也不管她,扔过去一套女四书,派人看着她抄写。他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乾隆已经连着催他回宫了。克善也回了日子,正是八月初三。
☆、第012章 万寿无疆
八月初三是新月的生日,新月曾经跟努达海提过一次,他便记在心里了。努达海一直记得,新月提起往常生日时热闹情景时的神情,那样的悲伤和无助。当时,努达海就记住了,也在心里承诺,就算月牙儿没了亲人,他也要给她一个更加难忘的生日。
不过,努达海是个大老粗,家里人过生日也不过是摆宴唱戏罢了,没什么新意不说,也不适合守孝中的新月。他拿不定主意,便问到了两个儿女那里,三个人商量着给新月过生日。雁姬看在眼里,却什么也不说,除了不准他们支使自己的心腹之外,便大开方便之门。
骥远为了讨好新月,挖空心思地想要准备一份难得的礼物,而且还真让他碰上了。那是一串月牙儿形状的项链,样子很漂亮,价钱更加漂亮,居然要两千两。为了体现自己的诚意,骥远连价也不还就要买下。可惜,他囊中羞涩,只能想办法筹钱。
他个想到的就是克善,身为新月的弟弟,难道不该为了姐姐的生日出把力么?骥远兴冲冲地往望月小筑去找克善,可惜刚到门口就被侍卫们拦住了。没有世子的召见,他他拉府之人不得擅闯。看着侍卫面无表情的死人脸,骥远就想冲上去揍人,可他没敢。
这明明是他家的地方,现在反倒成了不得擅入,骥远边往回走,边骂骂咧咧个不停。克善的主意没打成,他就得想想其他办法了。先去跟珞琳商议一番,珞琳虽有些私房,可也是杯水车薪。骥远没法子,心思慢慢地就转到了偏门上。他决定,拿手里的银子去赌一把。
“骥远输了多少?”雁姬用手指轻拨面前托盘里的散碎银子,这些都是骥远输掉的,但却不是全部,骥远还欠着赌坊不少银子。雁姬自重生以来,就通过娘家哥哥盘下了一家赌场,为的就是今天这样的情况。能不能掏空那老太太的私房,可就看骥远的了。
“三千两?他可真敢啊。告诉下面,不要再借给他银子了,开始追债。”雁姬冷笑,真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他知道三千两是多少银子么?她顿了顿,又道:“让跟着的人告诉他,房契、地契什么的最值钱,而且老夫人也不常查看,拿出先抵了,日后赎回来便是。”
事情照着雁姬的剧本进行,很快一张房契两张地契就摆在了她面前,骥远用它们抵了六千两银子。少说价值万两的房契地契就这么到手了,雁姬笑得像哭,“过两日就是八月初三了,那条项链再给我涨价,少了三千两不卖。这时候了,就算赶制新的也来不及了。”
八月初二晚上,努达海亲自来请新月姐弟,说是为给他们践行,府上特地摆了酒宴。克善很爽快地答应了,带着新月去了前院,身边只跟着老邢和杨得用,旁人都留在小筑里收拾行装了。杨得用明显是乾隆的人,今儿这事回避了他还真不行。
今晚,想必那场月牙灯火就要上演了。他他拉家闹出来的事,总不能让他克善来买单,有杨得用这个证人在,也能说得清楚。至于瞒着乾隆什么的,克善从来没想过。在这个君权至上的时代,皇帝想要知道的事情,就没有能瞒得住的。先把自己摘干净,才是正途。
新月很开心,一方面她又能见到努达海了,另一方面是终于不用再抄书了。这些天克善把她折磨得不轻,关小黑屋的恐怖经历她已经不敢再去回忆,光是不眠不休抄书的日子也不堪回首。等回到慈宁宫,她一定会向太后哭诉这几日的经历,请太后为她做主的。
望着努达海,看到他想自己温柔地点头,新月心中喜悦,而更让她开心的是那一场灯火表演。听珞琳说,这是努达海亲自指挥排练的,比指挥打仗还要认真。新月充满感情地看向努达海,眼中再也容不下任何人。谢谢你,努达海;谢谢你,我的天神。
骥远也趁机送上那条精致的月牙儿项链,期望可以博得美人一笑。可惜,美人的心思都放在他阿玛的身上。项链美人很喜欢,送项链的人就有些差强人意了。不过,在这样的气氛中,也没人在意,他们现在只需要快乐就好。
“杨得用,”就算是听到了那声‘万寿无疆’,克善也只是嘴角抽了抽,脸色还算平静。小说也就算了,可当真的有一位满清大臣做出这样的事,克善还是有些接受不能。他看了惊诧中的杨得用一眼,吩咐道:“离开叫人过来,将这院子给封了。”
克善的声音不大,没有惊动正处在欢乐中的几个人,反倒是雁姬略带诧异地看向他。那些对不上的事情,也许岔子就出在这位小世子身上吧。前世的克善,就是个懵懂无知的小孩儿,现在这个却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就是个主意很正的。
他他拉家的人都疯了吧?杨得用的脑海里还回荡着那一声万寿无疆,同时用呆滞的目光盯着那些仍在欢笑的人们。这普天之下,能够称得上万寿的,就只有皇上、太后了。就连皇后生日,也只能叫千秋节。什么时候一个异姓王遗孤,都能“万寿”了,就不怕折寿么?!
还是世子爷的一句话提醒了他,甭管怎么样,先把这院子看起来再说。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端看皇上怎么看了。若皇上轻拿轻放,也不过是打杀了这些小人,省得事情泄露出去罢了。可若是皇上怪罪了,那他他拉氏抄家砍头灭九族都有可能。
杨得用默默地去了,等他回来时整个院子已经被原先守卫望月小筑的侍卫们团团围住。侍卫们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不妨碍他们按命行事。来之前皇上有命,一切听从端亲王世子的安排。不过他们也不怎么好奇,做侍卫好奇心小些,才能活得更长久。
直到一队侍卫带着许多太监闯进来,将在场的下人侍女都堵上嘴困了,欢乐中的新月等人才安静下来。他们惊讶地看着侍卫们的举措,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样子。新月此时的反应倒快,直接将矛头对准克善,“克善,好好的你又要做什么?还不快点放开他们。”
“为什么你总是在大家开心的时候搅局呢?你得了伤寒,努达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