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多年来陪着他南征北战,生死不记的兄弟。
他们不清楚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也不相信民间的流言蜚语,只知道他们严厉却可靠的主帅即将抛下他们,离开这支用兄弟们的血肉与性命,一砖一瓦打造出来的铁骑。
凌松下意识地策着黑马向前走了半步,面前的一群汉子却突然齐刷刷地跪下了。
“吾等愿誓死追随将军----白羽骑有志一同!”
一直没说话的韩末突然在一旁慢悠悠插了一句:“不愧是凌公子带出来的好兵啊----看来现在白羽骑是只知有将军,不知还有陛下了。”
凌松黯然闭目。
他今日或许并不该来……
再度睁开眼睛时,他目光中仅剩的一点点柔软感情已经完全消失了。
“起来!我已不是白羽骑主将,当不得你们的这一跪!”
见昔日的同僚和下属都犹犹豫豫地看向自己,似乎是不知是否应该听令起身,有一个甚至腿一软,直接摔在了同伴的身上,凌松无声地叹了口气,终于还是稍微放缓了声音:“回去操练吧。白羽营听命于天子,绝非系于我一人之手……重要的是,你们都还在。”
他只能言尽于此,希望他们能听懂自己并未宣之于口的嘱托。
他没有再向对面看一眼,毫不留恋地调转马头离开了,马蹄扬起的尘沙糊了韩末一脸。
韩末:“……”
韩末身后的守卫踏前了一步:“将军,我们要不要……”
“随他们去,”韩末一脸不屑地摆了摆手,“堂堂的白羽骑前主将,现在也只剩放狠话这种事能做了。”
凌松回到府中,把一直跟在身边的护卫也遣散了大半。
“你们都是从白羽营中各个小队里选拔出来的精英,现在已经不适合再留在我身边了。”
他身后的佩刀护卫顿时都愣愣地站在原地,一个个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居然还有一个眼圈都红了。
“将、将军……”
凌松头顶的青筋都不安分地跳了起来,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轻踹了几乎要哭起来的那个小腿一脚,冷酷无情地斥道:“哭个屁!滚滚滚!”
好不容易端着一张负心汉的面孔把人都赶走了,他一转头又撞见一张黑沉如铁的脸。
卫流光步履匆匆且脸色不佳,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换个地方聊。”
“跟我来。”
掩上房门后,卫流光还没等到坐下,便盯着合上的窗子飞快道:“我查到了一些东西,虽然还不是很明确它们之间的联系,不过----凌凌的身后有贤王府的影子,你要小心一些。”
凌松顿了一下,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向来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凌凌绝不会是那种会潜伏在自己身边,出卖尊严以套取情报的人。
见他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卫流光有些急了:“你上心一些!他和将明长得这样像,说不准会是那边故意为之的攻心之计……”
这一回凌松直接截断了他的话:“不可能。”
清楚他的性子,卫流光不再做纠缠,只是叹了口气转开了话题:“真的要让将军府这样毫不设防地暴露在敌人的目光下吗?若是能破译出那箱子信的话,我们会有比现在保险得多的法子。”
“来不及的,别想这么多了。”凌松拍了拍他的肩宽慰道。
“若是将明还在,定然不会让你这样对自己。”
凌松扯了扯嘴角,不说话了。
“也是我糊涂了。”卫流光突然转过头,审慎地看向凌松,“不过,你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将明复仇吗?”
“……不然呢?”
“护卫遣散得差不多了,你……别真的让自己出事。”卫流光偏过头,掩去了微微发红的的眼圈,“将明不在了,还有我呢!这么多年了,你不是还存着复完仇便随他而去的心思吧?”
凌松还未回答,门外突然传来几声细碎的响动。
“什么人?!”
----毛绒绒的黄狗踩翻了门口的花盆,摇着尾巴哈着气,十分兴奋地一个劲儿往他身上窜。
“你怎么又自己跑出来了?”
凌松无奈地握住狗的一只前腿不让它继续乱动,一边扭过头继续跟卫流光说话:“我有分寸,你先回吧。这个时候你还是好好待在家里,不适合和我往来太多。”
卫流光上前撸了一把狗毛,向他点了点头示意便离开了。
他走之后许久,凌松还是半蹲在原地摸着狗,想着卫流光的话出了一会儿神。
他的确从未怀疑过凌凌会做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情。
只是,正如卫流光所言,长得这样像----
他无法自控地想到提到垂光时凌凌微微泛红的眼角,被问及脸上伤疤时避而不谈的态度。
熟悉的轮廓、火灾、被烧毁的脸,还有……
“松果儿”。
……一桩桩一件件,他究竟是真的蠢到视而不见,还是下意识地不愿相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