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啊,大概不在精彩中度过就是不完整的。
醉饮黄龙说和无衣师尹商谈的事大概还要过几天,这点正中渡流云下怀,于是在她从寂井浮廊回来后,很是安静地托着腮帮子看了一整天窗外的景,就算是无衣师尹派人来进行礼节上的宴请,她也婉言谢绝了。不论是龙宿,还是罗喉,全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不过这也无所谓,她这不时抽抽风的样子,他们不要太习惯,联想到她要和无衣师尹做交易,大概是想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面对笑容满面但吃人不吐骨头的无衣师尹吧。
然而就在她坐在窗户边发够了呆后,并没有去找无衣师尹,而是拖着罗喉,找来一羽赐命,问他找了个风景秀美漫山遍野开满不知名小花的好所在,谢过之后,铺上一方桌布,摆下一壶酒,与罗喉趁着其他人休息的时候,美其名为过二人世界欣赏美景,偷得浮生半日之闲。
“说吧,你这一天到底是怎么了。”
确定周围再无他人,罗喉将手中酒杯放下,好好地做什么赏花品酒之行,他会信她心里无事才怪。
“哎呀,没什么,就是忽然觉得,人生真的是莫名其妙啊~”
伸了个懒腰,躺在青翠的草地上,渡流云看着天,嘴里叼着一片草叶,含糊不清地道。
她想了很多,想了她这三世人生,想了她所经历过的种种,不论是当年在天界,还是莫名经历过的人界,和这一世。
庄周梦蝶,是耶非耶。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还是说,所有的都是假的,不过是一场梦幻泡影。
说不出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被寂井浮廊的气氛影响,就算知道不能往文艺青年那个方向发展,但笼罩在寂井浮廊之内的沉寂,让人不自觉地受其左右,莫名思考人生。
“吾有疑问,始终未曾问出口,不如借着今日的时间,与你问个清楚好了。”
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身边躺下,罗喉对着天空扬起手,似乎想要从自己的手中看出什么端倪“当日吾坠入苦集两境之间的缝隙,那一瞬间,吾确实是感觉出自己已死,但后来自集境中复苏,然而当吾神志清醒后,虽然失去记忆,依然能够感觉出,吾似乎经历过彻底的重生。吾直觉告诉吾,你应该知道这是为何。”
他在仙灵地界恢复记忆之后,关于这点,越发引起他的注意,然而渡流云从未提过,他也一直忘在脑后。直到前往四魌界,在火宅佛狱之时,他发觉,渡流云一直在遮掩着什么。仿佛是怕被火宅佛狱的人发现。他知道邪天御武来自火宅佛狱,也知道她是不想被咒世主等人觉察到邪天御武死在他们手中,但应该不仅仅是如此简单而已。
“你说这个啊,你没问,我也就没提,当初干掉了邪天御武之后,我与枫岫刺取提炼了五滴心血,根据枫岫所言,邪天御武心血具有起死回生的效果,所以当初我将心血混入丹药,给你吃了一颗,给醉饮黄龙吃了一颗,剩下三滴心血,一滴交给了枫岫,剩下两滴以寒玉封存至今,暂时还没派上用场,我也不希望派上用场。”
这样问来,罗喉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嗯,和她比起来,还差一次。不过这个记录还是别破的好,鬼的三段人生,他这第二次重生就够了,别再来糟心的第三次,嗯,看这意思也不会再有第三次,安安稳稳地和她一起在苦境中浪荡就好了~
“毕竟是用邪天御武心血复活的,天知道火宅佛狱的人有没有办法察觉出来什么,所以我喜才不想你和黄龙老兄太过招摇。一旦被知道你们吃了人家前任王的心血,指不定捅出点儿什么幺蛾子,就算想在四魌界乱来,也得到了黄龙兄的地盘再说。想作妖,找好靠山才重要。”
渡流云这话说的理所当然,罗喉听的满头冷汗,你不要把占便宜这种事儿说的如此自然好不好。
翻身坐起来,无奈地搓了搓下巴,渡流云看上去颇有那么一股子高处不胜寒的苍凉感,然而说出来的话却是让罗喉着实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你看,一身是宝老兄就算是死,也物尽其用了一下,心血炼药,骨头鳞片铸刀炼甲,邪气化做不像果,如今安安稳稳地生长在苦境,之前我派人去找过,也用过方法想砍掉那棵不像果树,结果无效,神特么知道为什么它长得如此坚挺,果然四魌界这个妖树境出现的生物都不怎么正常,现在我怀疑,那个一身是宝的邪天御武很有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贪邪扶木化成的精怪啊~”
一个精怪都能留下这么多造福后人的东西,就不知道她要是挂了,能留给后人点什么东西。
对于上仙山卖豆干这种事儿,她是压根都没好好想过的。第一世在天界,守着那位好师尊,堪称身靠大树好乘凉,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超人一等,完全不需要考虑会有谁能灭了她,没她强的都被她干掉了,比她强大的也被她师尊干掉了,后来战神堕天,她执着地选择入世,体验人生,以期能用真实的经验,来证明人类生存在各个境界是有意义的,人类这种生物是有意义存在的,所以她经历了乱七八糟堪称平凡中又透着几分精彩抽风的第二段人生,会回到苦境,大概是和天帝之间的赌约生效,将她以重生的方式召到这里,因为,堕天的战神将要开启他又一次的灭世之举。这次,天帝给了她准备的时间。
她从来没想过失败,从决定阻止神州崩毁,想要让老弃认识到人类是可塑的,并不是他创造出异度魔界就能抹杀的那天开始,她就不容许自己有失败的选择。身为老弃一手教出来的弟子,她的字典里,就不曾出现过这两个字。
当然,她大概是抱有着一定的侥幸心理,希望老弃能够顾念往日的情分,能够安安静静,别炸毛地听一听自己的想法。
就是不知道她现在干的这些事儿,老弃有没有在哪个角落里看到。
嫌弃地摘掉渡流云那一头扎手的发冠,罗喉将手按在她头上,像很久以前那样,呼噜着她那一头顺滑的毛发“怕这个字,并不丢人,不管你是谁,不管你认为自己强大到什么程度,只要是人,就会有害怕的人,事,物。只有尚未出现的,没有不存在的。”
“谁在怕啊!你的脑回路比我还清奇吧!”被这个字撩的炸了毛,也是因为被罗喉戳穿了心思而炸毛,渡流云一把抓住罗喉的手,放在嘴边研究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没忍心下口“我只是试着想了一下,如果当初你真的挂掉了,我会变成什么样,然后我发现,好像这个场景没法想象。最多就是在向某个顽固的老家伙证明他是错的我是对的之后,撩拨他一掌把我拍死了去找你完事儿。要让我像寂井浮廊那个文青似的,揣着块石头一屁股坐好几百年,还不如一巴掌了账。”
大概她的极限也就是到那个时候。不过现在嘛,这些充其量不过是设想而已。毕竟罗喉没有死,如今活生生地戳在她的面前,不论想不想让他再染武林,他现在的选择,也是离不开武林的。不能隐居山林,就一起搞风搞雨吧。
“你……就想这些想了一天?”
罗喉愕然地盯着她,完全搞不明白她是抽了什么风,中了什么咒,才会一坐一整天脑袋里就想这些有的没的,尽管习惯了她经常天马行空地乱想,但……这未免想的有点太没必要了吧。
“我怎么就不能想这些想一天啊,让我发呆什么都不想脑袋空空的空一天也不是不可能啊!何况我还想东西了呢!”
炸毛地抗议着,对于罗喉的疑问,渡流云很想把他的脑袋撬开看看构造,难道在他眼里,她就不能有点儿正常人的行为吗。
呵。
罗喉淡然轻笑,一点也不管渡流云是不是被他这一声笑惊悚的毛骨悚然汗毛倒竖“吾只是以为,总有一天你能将放在心底的事对吾说出来,有些事,并不是你一个人能够扛下的。”不论她强到什么样子,总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她这种什么事都想要自己扛着,又想替别人解决一切事的性子,才真正地是见外的做法啊。
好吧,这么看来,这棵萝卜是在挑理了。而且……他又不是傻子,能看穿自己当初对他和龙宿坦言的那些事,依然有所保留,这很正常。不过……区别对待的话,她似乎是可以对罗喉说的更加深入一些吧……毕竟谁让她就认准了这棵萝卜不换了呢。
所以,当转天所有人醒来时,就看到渡流云挂在罗喉肩膀,两个人的脸上尽是些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笑,就让人忍不住浑身上下一阵恶寒,直觉她是在挖坑想要埋点儿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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