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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破釜沉舟
    陈于泰披上了一领最好的铁甲,冷锻的甲面和披缚,护胫都十分坚实,散发着铁器特有的光泽,戴上头盔之后,他浑身象是被包在铁块里一样,虽然这叫他行动不便,但这一身铁甲给了陈于泰相当强烈的心理暗示,叫他感觉自己强大的同时,也无比的安全。

    “来吧。”海盗们逐渐聚集起来了,陈于泰在正中竖起了自己的大旗,这是一面简陋的龙旗,一只丑陋的龙是乡野画师的作品,又简单的绣在了旗帜之上。

    这当然就是造反的意志和决心,龙旗向来只有天子有资格使用,地方的军政大员,出征时一般是以各种猛兽以为旗帜,或是以姓氏为旗,龙旗就是一种挑衅,一种桀骜不驯的态度。

    在这一面大旗之下是五百多人的长刀手或矟手,也有铁矛,大爷,铁锏,长戟,长枪,狼牙棒,各种武器五花八门,简直是小规模的中式冷兵器的展览。

    而两翼则是以弓手和弩手为主,大魏重弓箭,各地每个州府乃至每个县均是有弓箭社。规模最大的是秦凤路与京西路的弓箭社。

    因为有西羌和北虏的威胁,两路的弓箭社都规模庞大,在秦凤路的弓箭社拥有八十万名社众,这个数字简直恐怖。

    其实就是将一路的壮丁几乎全部编组,农闲时组织百姓练习箭术。

    这种办法也不能说是完全无效,最少在大魏对抗羌唐人的时候民壮都是有自保之力,西羌重骑兵的几次突然袭击都是徒劳无功,很难在秦凤路获得战利品和补给,在任何地方,任何时间,他们都可能被民壮组成的弓箭手袭击,对这种模式和大规模的抵抗使得西羌人举步维坚……而且不得不说,尽管国力相当的艰难,大魏在对西羌人的战事中还算是颇有斩获,最少是把西羌人推到了古玉门关,曾经落入敌手的,兴、灵,夏,延诸州被逐一收回,切断了西羌与北虏在大魏西北部的联合,也就是说,曾经落入敌手的河套地区被收回了一半,羌人现在据有吐蕃故地和一半的河西故地,比如肃州,敦煌,瓜洲,俱在羌人之手,大魏据有甘州,凉州,古玉门关也在羌人之手,大魏只能在甘州兴修了嘉峪关,不过太祖曾言,嘉峪关应该在往西三百里地,后来仁宗和宣宗都试图往西推进,终是因为补给太困难,而且北虏一直给大魏压力而作罢。

    诸多大魏民壮都是相当不错的弓箭手,对海盗们来说更是如此。

    海上交战,陆地劫掠,他们都需要弓手来压制敌人,制造恐慌和杀戮。

    两翼加起来一千五六百人的弓手,还有用来稳阵脚的神臂弓成了海盗们最大的底气。

    这时从山上滑下来的武卒开始变少,在陈于泰等人的眼前,武卒们也是有两千人左右,和海盗的人数大体相当。

    这个人数比叫陈于泰和他的部下们更安心了一些。

    若来的是禁军,两千对两千,胜负在两可之间。

    可来的全部是团练加厢军,则陈于泰感觉还是自己这边的胜算较大。

    主场交战,又是破釜沉舟的生死之战,海盗们的士气也是被拔到了最高,陈于泰不觉得自己这一边输定了。

    特别是地利。

    从南坡滑下,要经过一大片的碎石区,不利于大规模的军队整队,而外围的木栅区虽然毁损,两侧俱是有丘陵和山石,也不利展开。

    现在等于是海盗将来犯的官兵按在一个谷口的出口处打,虽然没有城墙,壕沟,鹿角,但以地形之利加上大量的弓手,仍然是得以叫海盗占足便宜。

    特别是陈于泰注意到,来犯的敌军中弓手数量严重不足,只有四百到六百人之间,而且没有神臂弓,这令得他心中更笃定了几分。

    在两军对射时,远程打击力的不足会使来犯的官兵相当狼狈,若持续不能突破,则会在漫天箭雨中被射成筛子。

    这时很多有经验的大头目们也是看出来端倪,一个大头目心满意足的道:“官兵虽然出奇不意,但我看他们就是来送死的。”

    “便是东胡人来,也是能叫他们全死在这里。”

    “杀吧,老子上次在兴化军杀的还不过瘾呢。”

    陈于泰大声道:“传令下去,今次不封刀,不留一个活口!”

    “杀,杀光官兵!”

    所有海盗都是发出了狼嚎般的叫喊声,对陈于泰的这个命令,当然是没有任何人出声反对。

    ……

    “应该将布裹的更紧一些。”

    “真他娘的遭罪,老子手心破皮了。”

    “哟,这里有个娇滴滴的小娘呢。”

    徐子先耳边全是将士们互相嘲笑和抱怨的打趣声,到了这个时候当然没有必要保持安静,禁口令已经取消,很多将士在列阵时还是在交头结耳,甚至在彼此说笑着。

    也有一些人神色还是相当严肃,出战前所有人都要写好遗书,识字班办了一阵子了,有不少武卒可以自己写,大多数人还是词不达意,选择请人代写。

    无非是交代一些后事,比如一些钱的处理,对家人的嘱咐,对未来的期许,对亲人的安排等等。

    徐子先看过一些,心生感动,但还是把将士们带到了这个危险的战场上。

    现在他身边都是被他一手训出来的战士,顶尖的战士,体能过人,武艺超群,意志坚定,能够令行禁止。

    这是一群壮实的,乐观的,对未来充满信心的好汉子。

    注定会有人死在这里,他们也是从襁褓幼儿长起来,是各自父母心肝宝贝,从出生到蹒跚学步,再到长大成人,现在他们是每个家庭的顶梁柱,是儿子,丈夫,父亲,但他们注定会有一些人死在这里。

    徐子先并不矫情,原本他以为自己可以很理性的看待这些事,但真实的生活不是游戏,人类不是数字,眼前这些人会大声说笑,在营区时对自己行军礼时会显露出紧张和尊敬等若干复杂的情感,他们会抱着自己的儿女欢笑,也会和妻子低语呢喃。

    这些人有血有肉,不是数字,带着他们走上战场,哪怕是做最正确的事,这里每个人都对岐山盗恨之入骨,不惜自己的性命,徐子先仍然是觉得责任重大,甚至会对每个战死的将士心存内疚。

    但他还是来了,并且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有必要,徐子先还是会带他们走上生死战场,并且眼睁睁的看着部下死去。

    甚至会兑子,计较损失,用自己将士的牺牲换取应得的胜利。

    在这时,徐子先隐隐摸到了为将者的入门券,忍耐,细致,决心,意志,还有能牺牲他人的品格,也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两手的掌心也是火辣辣的,在来此之前秀娘和小妹赶出了一副鹿皮手套。

    鹿皮在福建相当难得,不象北方,不管是兔皮还是狐狸皮,羊皮,乃至虎皮和狼皮都相当常见。

    皮货在福建是硬通货,其实这个时代的福建也相当寒冷,但由于兽群稀少而皮货相当罕见,只有贵人们才有一些野兽的兽皮储藏。

    有这么一副手套,徐子先在往下滑动时还是感觉到掌心刺痛,他不停的用脚来减缓降速,眼前有山体不断滑落,灌木,枯草,山石,如画片一样迅速在眼前掠过。

    南坡估计有百米之高,还好不是太过陡峭,否则就算以索降的形式也是根本难以进行。

    还有不少将士是从远处的两个缓坡下来,用灌木,石块不停的当立足点,其间不少碎石块滚落下去,看起来相当的惊险。

    这也是数月前就开始的攀爬训练的成效,若不然,只能以绳索自一边慢慢降落,海盗们会在大股武卒降下之前就整队完毕,然后用弓箭将半山坡缓慢而下的武卒们射成靶子。

    徐子先落下之后,刘益等人亦是在他身边落下,相比起来,刘益这浑蛋的神色要从容淡定的多了。

    “整队备战,升起中军红旗。”

    “是,大人。”

    高时来在徐子先身边任掌旗官,在他的命令之下,中军红旗开始展动起来。

    在红旗向左右飘动时,两千武卒和厢军将士们开始以小队,哨,都,营排成整齐的方阵。

    徐子先决心用鱼鳞阵进行冲击,此阵是大将位于阵后中心,以大旗全盘指挥,将士摆开成一个个小型的阵列,阵分两翼,左右游兵为最先,乱敌阵脚,其后是先锋,是主要的突击阵列,不论是游兵还是先锋,都是以队和哨为主的小型方圆阵。

    然后是大阵主力突击,接着是后阵两翼随中阵大将突击。

    不破敌阵,则阵列突击不停,没有预备队也没有保留后撤的阵地,没有游骑接应,和海盗一样,徐子先也是视本战为生死之战,说是能打输了之后再来一次,但徐子先自己心里明白,不管是天子,或是两府,或是福州的大员们,哪怕是齐王在内,怕都是没有给徐子先再来一次的可能。

    禁军不行,厢军不行,徐子先这个矢志要替父复仇的新星也是不行,而岐山盗为祸多年,朝廷无力可制,惟一的办法当然就是只能够招安。

    一旦招安启动,徐子先也无力反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陈于泰摇身一变成为大魏的官员,甚至朝廷会把岐州港给陈于泰,给军饷赏赐安抚,要等多年之后,逐渐把这些海盗分解消化,才算是彻底完成了招安。

    这岂不就是杀人放火金腰带?

    徐子先宁死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果,今晚当然是与陈于泰做个了结的时机,唯有死拼,不惧失败,不畏牺牲,哪怕损失再大,能将东藩,澎湖,岐州港,还有南安,水口,谷口各镇相连,象是众多的珍珠被串成一处,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对陈于泰的这一仗都必须赢,而且要赢的干脆利落,要赢的酣畅淋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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