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欺负了,哪怕是芝麻大的事,也要立刻闹回去,不然你忍了一次,就要忍第二次。”
“这次多安排你们干活你们干了,下次还要多安排你们,每次都计较好,这才不会被欺负到!”
对下面的质疑,朱达毫不怯场,扬声做出了解释,出丁和没出丁的村民们听到后都是安静,朱达的话虽然不“和气”,不讲“道理”,可事实就是这般。
“那为啥要和上面的老爷们争辩,这不是找打吗?那些老爷发火起来可要动刀的,你这不是给咱们招祸吗!”喊出这个的是陈大狗,他是第一个被点名安排出丁的,心里怨气十足。
大家质疑最多的就是这句话,在他们想来,上面的人都是老爷,安排的事情必须照做,不照做就会挨打甚至没命,这朱家子不用出丁,在那里空口白话的煽动,是不是有什么坏心眼,这人一提,下面立刻骚动起来,大有解释不清就哄散的意思。
“老爷们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你问都不问,那下次还要找你,就和欺负的人的事情是一样的,软柿子谁不愿意捏,再说了,我只是让你们去问个明白,又没有让你们彻底硬顶,真要逼急了动手,那就照做呗!”
“那乡亲们得罪了老爷又没有好处,这不是白费劲吗!”
“每次让你们干活都要费劲解释,还要动手威逼,这不麻烦折腾吗?这么多百户去出丁出差,咱们百户麻烦,他们就会去找别家,我们又不是最能干的,又不是最能打的,凭什么盯着我们不放。”
场面又一次安静,朱达说的很明白,但又有些弯弯绕,每个人都觉得别扭,觉得一时想不透,倒是站在朱达身后的李总旗脸色不怎么好看。
叮嘱完这么几句之后,村民们反倒没话说了,能少干活少些劳作,这总归是好的,朱达这叮嘱虽然别扭,却是最好用的法子,只是盯着朱家父母的眼神有点古怪,“怎么教出来的”“这些歪门邪道”之类的言语不绝于耳,朱达的父母满脸尴尬,也只能闷头装着听不见了。
接下来李总旗就要带着人出发,可李总旗李纪没急着走,反倒拽着朱达去了一边,阴沉着脸说道:“朱达,你这叮嘱给我惹祸了!得罪了上面的老爷,还不是要责怪到我,再说了,你教给他们这些歪门邪道的,要是咱们自己百户收粮出差,他们也这么应付,以后还怎么办下去!”
“总旗大人,这么多百户被抓差,有怨气的不止咱们,法不责众,至于咱们百户以后,如果谁敢硬顶,你就让上面大老爷派人下来收拾,谁还敢折腾。”朱达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表情和眼神一定很邪恶。
“人,人还是要走正道”李总旗吭哧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来,神色复杂的看了看朱达,转身带人出发。
等这边人走了,那边朱石头却走到向伯跟前说了几句,却没有和朱达说话,自顾自的也是离开,向伯大步走到他跟前,肃声说道:“教门里的人果然不是好东西,整天教这些歪理下作的东西,刚才你说的那些快点忘了,也别和青云讲太逗,师父不在这几天,你要好好练武,别弄别的。”
“请师父放心,徒儿说刚才那些也觉得心里不安,以后不会说了!”朱达郑重其事的回答说道。
此时的朱达也颇为汗颜,叮嘱临行村民的那些话都是那二十余年中的负面见识,怎么偷奸耍滑,怎么不吃亏,怎么应付上级,从道德上说的确有问题,不过在这个当口却不得不拿来用了。
朱达不觉得自己有改天换地的本领,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能改变什么做什么,他很清楚的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在白堡村生活很久,这里的安宁和完全很重要,既然这样,那就不能在出丁中损伤太多,如果白堡村伤了元气,那么自己接下来的成长和生活也会受到影响,甚至走向不可测不可知的道路。
这的确不怎么道德,白堡村的壮丁吃亏少些,但其他百户会吃亏多些,但朱达眼下找不到双赢多赢的手段,就只能先顾着自己身边人了,当然,尽管他能给自己找个解释,也能想通这件事,但不代表心里能舒服。
“只怕教门也没这么多职场上的负能量”朱达念叨了一句,苦笑着去了向家。
好在周青云的心思很简单,他可不管什么歪门邪道,只是想着向伯一走,就可以拿着弓箭去射鱼了,但这个想法被朱达给拦住了,当时不知道还好,现在明白这张弓对向伯和周青云的意义,自然不会由着去胡闹。
练刀,强身健体,午饭,练刀,强身健体,晚饭,这一天过去的也很快,期间朱达和周青云特意跑步去河边那里看看,发现丢在捕鱼坑里的石块被人搬走了,不过里面没有水草没有石子,也没有用作诱饵的食物,加上天气越来越冷,鱼不愿意去浅水,根本没有鱼。
向伯不在的话,周青云索性去了朱家开伙,顺便住在那里,向家是不用担心被偷的,村民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晚饭前跑步的时候,却看到村头那张大家的羊又跑了,这次出丁张大也在其中,家里的羊就托付给别人帮忙照看,结果羊照旧跑了。
丢了一头羊可不是事,照看那人急得要命,但又不知道去哪里找,天已经要黑了也不敢离村子太远,有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没心没肺的调笑,说你急个什么,反正那羊会自己跑回来。
羊跑了又跑回来在白堡村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了,大家甚至懒得把他当笑话讲。
前些日子捕到的鱼在简单熏制和风干之后,味道更好,有了向家的盐货酱油等调料,更是锦上添花,周青云吃的连连叫好。
周青云吃得高兴,朱达却能感觉到父母那边的些许疏离感,尽管他们依旧关心关切,朱达知道这是正常的反应,这些日子自己的表现越来越超出父母的概念之外,彼此间越来越陌生,这个是必然,也是无奈。
朱达不准备去解释或者解决,自己这样的情况的确很特殊,但按照他当年的知识,正常人家的儿女成长成人,也会和父母产生疏离,彼此也会有陌生感,既然这是个趋势,那就让父母提前适应他。
对朱达和周青云来说,白日里的运动量很大,即便有足够的蛋白质和脂肪补充,到了晚上也是疲惫的很,朱达还要拽着周青云做放松运动,免得给肌肉和关节积累隐患,再之后,两人都是哈欠连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白堡村的夜晚很安静,朱达将睡未睡的时候,恍惚间听到远处有狗叫,自从那夜之后,他对狗叫很是敏感,此时强撑着睁开眼,稍微清醒些后,意识到这狗叫不是白堡村的,而是更远的地方,朱达松了口气,几个百户形成的村子距离并不远,在安静夜里,狗叫能传过来。
想到这里,朱达却是失笑了下,几十里外的怀仁千户所对白堡村百姓就是很远的地方,更多的人连邻村都很少去,那不过是几里外,他的意识随着遐想又慢慢模糊,可远处的狗叫声却没有停,而身边的周青云已经呼呼大睡。
远处的狗叫终于影响到了白堡村,白堡村的狗也跟着狂吠了起来,朱达猛地从床上坐起,几乎在同时,刚才还睡得很沉的周青云也跟着起身,在他们之后,朱达的父母才反应过来。
“爹,娘,你们先下地窖,我们等会跟着过去!”朱达急忙说道。
这等情形下,孩童少年们往往惊慌失措,做主的是父母长辈,但在朱家,先开口的却是朱达,而他的父母双亲在这些日子已经慢慢习惯了,并对他越来越信服。
“达,那你怎么办?你不下来吗?”
“爹,我和青云马上下去,你们先去!”
几下子把衣服穿上,朱达将匕首抄在手中,向伯已经默认这把匕首归他用了,周青云已经把弓拿在手里,颇为兴奋的说道:“贼兵真要敢来,就让他吃个大亏。”
“凭咱们两个能做什么,送死去吗?”朱达没好气的说道。
两个人出了屋子,这一夜倒是明月当空,没有黑漆漆一片,村子里的狗叫个不停,却没有那一夜的狂躁,站在院子里已经能听到其他人家的骚动,不过大家还都保持着安静,应该都在向地窖藏匿转移。
这次狗叫声没有持续多久就稀落了下去,但白堡村才一安静,远处村子的声音就依稀入耳,白堡村的狗就又被惊动起来,而且隐隐约约的还能听到其他方向的狗叫响动,到这个时候,白堡村的百姓们也意识到不是有什么危险迫近本村,而是邻村出事了,这让大家放松不少,朱达和周青云甚至能听到呵斥自家狗的声音。
周青云打了个哈欠,颇为无聊的对朱达说道:“喊上叔叔婶子,回去睡吧。”
但此刻的朱达没有一点放松,只是在那里焦急的念叨:“快敲梆子,快敲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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