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色如铅,天阴欲雪。
难民们训练和劳作都很有劲头,因为饭食的量增加了些许,人越吃越饱,精神状态自然跟着变好。
可家丁和差人们的情绪看着就好像被天气影响了,家丁们脸上不见笑容和振奋,差人们则是面色古怪,彼此交换眼神示意,还有人面带冷笑。
他们的冷笑大多是针对付宇和孟田,付宇勉强沉得住气,孟田则是心浮气躁,不断和付宇说话,让带队训练的朱达狠狠骂了几句才老实。
今日里车队来得略晚,差不多午饭时候才到,除了朱达自己的几辆大车之外,还有张家铁匠铺的两辆大车,这两辆大车上满载着农具和工具。
跟着这两辆大车的是张大锤,笑嘻嘻的交割了货物,然后又把朱达喊道一边,特意压低了声音说道:“朱老爷,兵器这次只运来了十柄,其他的家什要先给你送长杆子过来,矛尖要慢慢攒,到时候过来装好,老爷你也知道我家的事,我爹盯得太紧。”
朱达略一沉吟就同意,他想得还多了层,现在难民们还不能说完全掌控,把兵器发下去可能会有个万一。
看着朱达同意,张大锤满面堆笑,先给木杆再按照矛尖是给朱达添了麻烦,朱达如果不愿这么做,他是一点道理也讲不出。
那边常凯和常申正在交卸物资,虽说是自家人和亲兄弟盘算,却做得一丝不苟,付宇和王井在那边记账清点,王井脸上的青肿按说应该消退几分,但粗看却看不出来,人群中很是显眼,年轻差人们不住的指指点点。
农具和工具清点完之后,朱达安排人给了银子,张大锤连声称谢,常凯在另一边挥手招呼,看着常凯也站在角落,想必私下里有话说,朱达刚要迈步,收了银子的张大锤急忙上前拦住,笑嘻嘻的说道:“朱老爷,除了十柄长矛之外,的还打造了一柄长兵奉送,请朱老爷看看。”
这话倒是让朱达来了兴趣,挥手让常凯等等,张大锤从马车一边拿起这长兵,方才被农具和兵器遮蔽,根本注意不到。
看到这柄长兵的时候,朱达眯了下眼睛,倒不是什么出奇的家什,应当是长矛和斧头的组合,但也不光是斧头,斧刃的另一端是个向下的弯钩,矛刃是按照朱达要求打造的足一尺半长的,可那斧头加上弯钩不过两个巴掌大,看起来就好像是矛刃的配饰一样,矛刃是正常形制,可矛杆却只有七尺半的长度,这比这次送来的长矛短了五尺左右。
张大锤双手平端着递送过来,朱达伸手接过,矛杆上刻着防止手滑的纹路,但打磨的光滑,不见木刺短刺什么的。
“这是宣花斧?”朱达迟疑着问道,当年袁标传授武技的时候,曾经给他们画过各种兵器的图样辨认,并告诉了大概应付的方法,朱达和周青云都记得很牢。
“兵器千变万化,无非是矛、剑、棍、鞭几样的招式,弄通了这几样,其他也就通了”这是袁标的原话。
但朱达对这兵器有印象不是因为袁标的话,而是这兵器看着眼熟,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里这“宣花斧”的形制看过很多次,有趣的是,都是在国外相关的信息上看到的,在国外的中古时代用这种“宣花斧”的武人不少,至于国内的“宣花斧”,在那二十多年的记忆中也是看过,可都是斧头好比扇面,还是大号的扇子,等这十几年真练武才知道,那么大长柄斧根本没办法用,因为头重脚轻,根本没办法好好控制。
当年画册中的大多有夸张成分,真正军武相关接触的又少,也不知道真正的“宣花斧”什么样子,眼前这柄应该就是本来的样子了,至于和西方的兵器差不多模样,倒也说不清是谁流传到谁那边,只能说真正流传下来的兵器形制都是经历过战场和生死验证的,都是为了战斗和杀人,必然会殊途同归。
接过这柄“宣花斧”之后,朱达拉开架势比划了几下,这兵器重心和平衡都做得不错,拿在手里没有轻重异同的不适,很是趁手,他没学过“宣花斧”,无非是按照长矛来运用,可用的时候自然能琢磨出斧头和弯钩的用途,加了这个附件,等于是可以劈砍和会砸,一样能有威力。
“这个不错,先做四十柄出来,用心打造,价钱好说。”朱达对这件兵器很满意,长矛是最简单易学的兵器,对于没什么基础的人来说效能最大,可也不能光是长矛,进攻和防御都需要有变化,朴刀之类不是不行,但需要有很长时间的训练才能熟练,眼前这个“宣花斧”相对合适些。
得了朱达这个答复,张大锤脸上笑意几乎要溢出来,任谁都能看出他发自内心的喜悦,张大锤搓着手点头说道:“请老爷放心,的一定用心打造,的一直在琢磨老爷合用什么兵器,本来想打造好刀,可想到老爷订了这么多杆长矛,才打造的这个。”
听到这话,朱达愣了下,随即上前重重拍了下张大锤的肩膀,笑着说道:“合伙开铁匠铺那事我改主意了,你要和我合伙的话,赚到的钱,我一你九。”
张大锤没想到朱达说这个话,合伙做生意哪有这般分配的,这不就是出本钱让别人赚吗?这位朱老爷突然间说这个,莫不是失心疯了?
“使不得,使不得。”张大锤其实都不清楚朱达为什么这么高兴。
朱达需要这“宣花斧”,是拿到兵器后才琢磨出来的,可张大锤是通过分析朱达的条件和需要,事先琢磨出来的,这份思路对朱达来说太关键了,可以说是张大锤的这件兵器,体现出了“工程师”的思维,这样的人正是朱达需要的。
张大锤那边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合办铁匠铺的也不急在一时,朱达提了句后没有再劝,目前张大锤也没耽误需求,保持现状也很好。
周围在忙碌的众人都注意到朱达的兴奋和喜悦,只是每个人都很懵懂,不知道为何兴奋起来,看那张大锤没拿出什么稀罕玩意来。
常凯倒没有等在那边,看着朱达这边没什么人,等张大锤离开之后就踱步过来,干咳了两声说道:“朱兄弟,周寡妇那事你想好了吗?”
“既然有用,我就要收留,当然想好了。”朱达回答的有些纳闷。
常凯跺了跺脚,又是干咳了声说道:“朱兄弟,昨日里我也是想简单了,那女人在城内的名声当真是不好,我一和老李提起,没过半个时辰,整个衙门就传遍了,没过一个时辰,整个怀仁县就传遍了,你嫂子找我大闹了一场,朱兄弟你年纪还,真要是熬不住,咱们寻几个好人家的闺女来伺候,何苦找这个过了几手的婆娘,真要弄过来,名声真就坏了。”
这番话让朱达哭笑不得,无奈的看着常凯说道:“这个关节先前不已经说清楚了吗?我是要手艺,不是要身子,怎么现在又念叨起来了。”
“朱兄弟,那可是个寡妇还是个不守妇道,年轻貌美的寡妇”常凯苦口婆心的劝说,可劝说的时候还要绷着脸,唯恐露出什么不对的表情。
在这个时代,寡妇的境地往往会很凄惨,但“寡妇”这个词的桃色意味又非常重,每个男人提起这个词总会绮思不断,浮想联翩,加上“不守妇道”“年轻貌美”两样后更是如此。
朱达之所以无奈,就是知道常凯是真心替他考虑,要维护声誉,想了想闷声说道:“把人带来,要是不放心的话,找个婆子单独和她住在一起,我和她见面的时候隔着帘子说话,人我一定要的。”
看到朱达说得严厉,常凯不敢再争,只是在那边低声念叨了几句,一副恨其不争的长辈样子。
“下午带来,我急着见。”朱达又是跟了句,常凯愣了下,摇头叹气。
庄子距离城池不远,既然朱达催得这么急,常凯卸货之后就急忙回城接人,张巡检打了朱达家丁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怀仁县城,可在这城池里外没人敢借此兴风作浪,朱达要求还是畅通无阻,大家最多也就是心里念叨嘀咕罢了。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常凯带着人来到了田庄,但除了常凯之外,还有一辆大车和一头驴子,大车上装着常凯的婆娘和两个孩子,有一个老汉牵着驴跟在后面,驴背上有个蒙着脸的妇人。
“朱兄弟,你嫂子不放心,非得跟着过来。”常凯干笑着解释几句,朱达倒是能理解,天黑前带着寡妇出城,搞不好还要在城外过夜,这实在是让人怀疑。
庄子里空着的房屋有几间,打扫下就能住人的,朱达刚要吩咐,没曾想又有一支队伍进了田庄,有人骑马,有人乘车,还有护卫的人手,也是浩浩荡荡,看到这个之后,朱达顾不上常凯这队,连忙迎了上去,秦举人居然带着全家也来了城外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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