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福军年初三的时候,就带着徐爱云和田晓晨回到了双水村,不用说,他自然是要去看大哥的。自从做了黄原地区的父母官,这些年以来,田福军基本上一年很少有机会能回一趟村的,也就只有过年的时候了。现在,要说田福军在这片黄土地上的亲人,大概也只有田福堂一人了。
田福军回到村子以后,全村自然是和先前一样,炸开了锅,基本年年都是这样。毕竟,村里出了一个大官,而且还是省级别的大官,这些庄稼人心里自然比较自豪,每年田福军开着吉普车从黄原回到村子以后,村里的人们都前来迎接这个父母官,田福军的车子在路上开着,而人们就一直在车子后面追赶着。或许是想着等领导下车,有很多话想和他去说。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现在之所以能过上好日子,都是拜田福军所赐,他们每个人都很爱戴他的。
其实,他并不想让大家每年都这样来迎接自己,他自己本就是双水村的一员,虽然如今成为了黄原地高官,到机关工作,但是归根结底,家还是在双水村的,他回村是来看大哥的,可是这年年这么多人来迎接自己,搞得就跟上级领导来视察一样这让田福军感到十分的不适应。
再说说徐爱云吧,她基本是没怎么来过双水村的,就偶尔和田福军回来过那么一两次,不过今年田福军把妻子也带了回来。下午两点钟,田福军他们就到了大哥家。田福堂老汉当然提前知道弟弟要来,所以特意吩咐儿子润生一大早上集市上去买酒,然后让老伴去烧上一桌菜,今天一家人准备好好吃上一顿。
田福军进家门后,心中一下子有种惬意感来,是啊,长期在机关和那些政客处理公务,已经让他忘记了家是什么感觉今天,回到了村里,来到了大哥家,从院子中就看到了厨房里传来的滚滚的热气,嗅到了热菜飘香的味道,原先的处理政务那颗铁板的心一下子就暖了起来
“哥,我回来了。”
田福堂望见他们后,忙去接行李。
“啊,兄弟,可算是来了。”他哽咽着说。
“晓晨和弟妹也来了啊。”他继续说。
“大伯过年好!您和我爸去坐着吧,行李我来放就行。“晓晨从田福堂手中接过了行李。
“哥,过年好!”徐爱云向田福堂打招呼道。
“弟妹,不容易啊,哥难得能见上你回来一次。”
“唉,平日比较忙,过年医院也经常加班,实在抽不开空回来。这不,今年过年正好活不多,就跟着老田回来了。”
“嫂子呢?咋没见?”她继续问
“你嫂子在厨房烧菜嘞,你要不去帮帮她,正好你俩也好久不见,去唠唠嗑啥的。”
“成,哥,那我去帮嫂子了。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大伯,我妈做的菜肯定不如大娘做的好,都不用想的。”晓晨笑着说。
徐爱云用胳膊顶了一下儿子,“你这小子,肘子就往外拐。”
“哎呀,妈,都是自家人,什么往外不往外的。”说罢,大家就都笑出了声来。
“对了,大伯,润叶和润生咋没见着?”
“润生我使出去买酒去了,这阵子我估摸着也快回来了,润叶带着她学校里的一个小同事一大早就去村里的学校看书去了,晚上才回来呢。”
“晓晨,你看大伯我光顾着问你嘞,咋没见你妹呢?真的,福军你光把儿子领来了,丫头呢?”田福堂问。
田晓晨一下子不知怎么去回答,刚才缓和的气氛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徐爱云更是脸色变得难看了起来。
“大伯,我妹我妹她她有事,来不了。我去放行李了,你和我爸聊。“
徐爱云也识相的去厨房了,因为她知道,晓霞是被老田给送到大牙湾去了,主要也怪自己当初脑子犯浑想出了那样一出见不得人的戏
哥俩找个地方坐下以后,泡上两杯茶就聊了起来田福堂如今一把岁数,虽然当初的那份“政治”热情已经没有了,村里的大事小事也不掺和了,不过,这个老头对上面的政策方向还是有一定兴趣的,因为改革开放的这些年来,年年都有新政策,新变动,了解了上面的政策,那就相当于预测了以后的生活该去朝那个方向去努力。这样,对子女以后的创业也算是件好事。
“福军,你跟哥讲讲,你今年的工作进展还算顺利吗?机关那帮人有没有针对你搞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田福堂问。
“哥,我好着嘞,他们不敢有啥动作的。”
“那今年上面有没有颁发什么新政策要落实下来的?”
“哥,我正准备跟你说这个呢,这还不光是新政策,这是个大事!”田福军语气强烈的说。
“嗯?什么大事?“田福堂精神一下子绷紧了,在兄弟看来的大事,那肯定就是不同寻常的。
“哥,全省马上就要撤社,公社要废除了!这是去年报告大会上定下来的。”
田福堂刚喝了一口茶,听到田福军这么一说后,竟没忍住的一下子把茶喷了出来。“什么?撤社!”他条件反射的喊出了声来,是的,对于田福堂这个过去的老一辈乡村政治家来说,公社基本上伴随着他一生的,无论做什么事,都离不开公社,他听到兄弟一提撤社,一下子慌了。
“兄弟,你没给我开玩笑吧?这公社撤掉了,还不是要乱了套了。以后这三个村子该规谁管?”
“哥,你听我说完,现在全国其他地方都基本完成了改造,就差咱这黄土地了。废除公社以后,我们准备建立一套新的乡镇格局,每个乡隶属于镇管辖,镇隶属于县管辖,乡上建立起信用保障,镇上有社会保障的制度,这样农民做生意创业就可以从村子里走出去,到乡上做生意,再到镇上。也就是说,我准备把村,乡,镇归为一体,乡委会成员由各村选举,然后在升迁到镇委会。在者,各乡各镇也可以进行经济上的竞争,互相促进,互相发展,鼓励农民自主创业,这反而能调动我们农民的创业积极性
田福军话还没说完,田福堂就已经打断了他,“停,福军,你说这些我也听不懂,哥就是想说,咱都搞了几十年的公社,要是一下子废除了,双水村和罐子村也就不说啥了,你觉得石圪节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把家门口的公社给拆掉?“
田福军语气强势的回应道,“这由不得他们,咱是为全地区人民谋福的,是给国家做交待的,公社制度的存在太滞后经济的发展了,必须要给拆掉。”
“唉,兄弟,既然你这么说了,哥就支持你。看来,这世道又要变天了!”田福堂叹了口气说。
“福军,那哥不跟你聊这些工作上的事了。“
“不过,你跟我说实话,你咋没把晓霞带来,晓晨说她有事来不了,我反正是一个字也不信,晓霞被找到后,我还没见到娃一面呢。她现在什么也记不起来了,能有什么事?”
“唉,哥,你就别问了,晓霞我也不知道她这阵在哪。可能在大牙湾,可能就在其他地方。”
“甚?大牙湾?那不是少平掏碳的地方吗?你把她送到煤炭上了?”田福堂惊讶的问。
田福军点了点头。
“兄弟,你没事把娃送到那地方干啥?条件那么苦,我知道她和少平好上了,但是也不能让她跟着少平在矿上遭罪啊。”
“哥,这个事情我回头慢慢在跟你说,总之现在少平能让闺女快点好起来。”
他们聊着聊着,润生,润叶还有珊海回来了。其实,本生他们不是一起出去的,但是回来在村口给迎着了,润生买完酒以后,去了趟同学家,坐了一下午,一直到五点的时候才提着酒回来。然后就遇到了珊海和润叶。
他们一进来,看到二爸田福军后,都十分高兴,看来这个年过的还真是热闹,不仅二爸回来了,就连二妈还有常年在外的晓晨也回来了,那么今天晚上肯定又是一家人聊天尽兴的时候了。
“二爸,过年好啊。”兄妹俩说道。
田福军笑了笑,“你们咋才进家门,二爸我都回来好一阵了。”
“唉,二爸,我和润生要是知道今天你来的早,就不出去了。”润叶笑道。
紧接着,田福军眼光又转移到旁边的刘珊海身上,仔细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姑娘,说实话,和晓霞倒是颇有几分相似。田福军也一眼就看出来,这丫头肯定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自大城市的姑娘。
“润叶,旁边这姑娘是你朋友吗?”田福军问。
“二爸,她叫刘珊海,是我在西安实习认识的,现在是我同事。”
珊海此刻十分尴尬,她相对来说其实也是比较腼腆的。不过,更多的还是惊讶,是啊,刚刚听润叶叫这个老者二爸,她先前听润叶跟自己讲起过二爸田福军,现在没想到这就是田福军,原先刘珊海在关中日报上经常可以看到他的名字,这个人就是当年推动联产承包责任制的那个人民心中的好官,至少珊海是这样认为的,此时此刻他就坐在自己面前,是啊,这个老者看起来比较苍老,但是精神中没有一点腐朽的感觉,反而透漏着一种改革家与时俱进的风貌来
“田伯伯好。”她小声的向田福军打招呼。
“你好,听润叶说你是来自西安的,怎么大过年的来到我们这偏僻的小村庄?”
刘珊海紧张的不知该怎么去回应。
田福军大概是看出了珊海此时比较紧张,就没再好意思问下去了。
“唉,姑娘,叔就不问你了,你忙你的去吧。”
刘珊海这才回到了卧室中去。
晚上六点钟,菜也烧好了,满满的摆了一桌,看起来可以说是十分的丰盛了。田家一家人就围坐在一桌,美美气气的吃了一顿团圆饭。明天,田福军打算去一趟石圪节,看看公社的情况是怎么样的,这样他可以根据石圪节公社的现状,拿出一个具体的土改方针来。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还打算上一趟孙玉厚家,去找孙玉厚唠唠嗑,毕竟这俩人当年也是有着革命友谊的,在那十年间,据说孙玉厚还救过他田福军的命嘞,那么既然这次回来了,何不找时间去看看他们呢?说不定,少平和闺女也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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