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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说的谁稀罕和你抢似的?”贺洗尘又从哪里摸出一块饴糖,“小丫头,到一旁吃糖去。”
    王陵嫌弃地翻了个白眼,却见庾渺豁朗笑道:“哈哈,吾怕那个时候灵符早已飞升成仙,难道还要与吾等漱石枕流?”
    “要的要的!没个一万还有个万一呢,我要飞到一半掉下来,还要劳烦鹿神在下面给我垫个厚点、结实点的稻草堆。道子那人我就没指望过,她不冷眼旁观、幸灾乐祸我就谢天谢地了。”
    五年前梁煜未死,朝局在她一手把控下,倒也还算安稳。那个时候王陵还是意气风发的风流女郎,傲气,天真,带着世家子弟的骄矜和异想天开的浪漫主义。
    她还记得春日的桃花粢醍,柳梢长亭。她横冲直撞的,撞进贺洗尘和庾渺的车架内。贺洗尘发间的簪子凝着碧水,庾渺脚下磨损的鞋履,一切仿佛昨日之景。
    ……
    “前几年边疆战况吃紧,鹿神来信,说拖家带口地要跑来给我当参军,结果适逢母丧,丁忧三年。算算时日,居丧期满了才对。”
    鹿神?鹿神?
    王陵猛地从斑驳的记忆中回过神来,望向身旁的贺洗尘,喃喃道:“大司马……”
    贺洗尘掩在袖中的手指微收,依旧笑道:“灵符,我刚在陛下那听了一耳朵「大司马如何如何」——大司马肩上的伤恢复得怎样?大司马在洛阳还习惯么?——可不想你也来这一套,我算是怕了!”
    “啊……”王陵拍了下混沌的脑袋,摇头笑了笑,“道子,你刚才说到鹿神?哈,那厮结庐而居,免了尘网纷扰,诗赋越发朴素疏淡,虽身处偏僻,在洛阳文人中也有了一席之地。”
    贺洗尘心下稍安,问道:“你呢?你在朝中如何?”他顿了一下,“梁道本不该和王陵走这一程路,免得害你左右为难。但灵符若有难过的境遇,可以来找道子。毕竟老驴想要饮酒消愁,苦斋绝对只能奉陪到底。”
    王陵心中泛起酸涩的波澜,深呼一口气,塌下肩膀怅然笑道:“你把我都看透了,还来问我?道子,我一切安好,此次出仕乃不得已而为之。等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好,我就辞官,到时就算洛阳的天塌了,我也不回来!”
    两人沿着出宫的长廊缓缓而行,白雪落地,静谧无声。宫门外的燃城撑着伞,和王家的仆从一起迎上来。
    贺洗尘微微侧过身,微笑拱手说道:“中常侍大人,就此别过。”他忽然眨了下眼睛,把王陵眨得忍俊不禁,也有样学样,拱手说道:“梁君大司马,就此别过。”
    她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借雪花纷飞做掩护,低声调侃:“下次见面,我必着「寒鸦墨云衣」,还望道子温上一壶好酒共饮。”
    两天前在傅家宴会上,贺洗尘醉酒时甩了众人一身墨痕,没想到当日情形流传出去后,却一举成名。洛阳士子纷纷以衣裳带墨为风尚,美其名曰——寒鸦墨云衣。
    王陵不等贺洗尘反应,忙不迭转身钻进自家马车,催着车夫挥鞭赶路。车轮碾过积雪,骨碌碌地跑向街尾,所到之处,轧出深深的轮印。
    “燃城,”贺洗尘脸上哭笑不得的神情随着远去的马车逐渐消融在雪色中,反而显露出一丝憋闷,“洛阳真讨人厌。它把每个人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还没苦寒的塞北好过。”
    站在他身后半步的燃城没有应声,好一会儿才说道:“家主,天气冷,还是快些回家,三郎君一直在等你。”
    贺洗尘叹了口气,坦笑道:“走吧,回家吃饭咯!”
    ***
    野狐巷里的灯都灭了,巷子里只有大司马府前的两只石灯笼亮着,暖色的光芒衬得冬末的冰雪更加冷清。
    梁愔手里举着一盏蜡烛,烛台是层莲瓣纹,盛着一层红色的烛泪,仿佛莲心红子。
    “兄长,痛么?”
    贺洗尘沐浴后只穿了一件白衫,此时掀下右肩,露出结痂的伤口。那道伤口从肩膀划至后背,狰狞恐怖,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陈年旧伤。
    他扶着矮桌,摇头安慰道:“早就不痛了。”烛光穿过他散在身侧的长发,稀稀漏漏地映在墙上。屋內摆着一瓶松枝,晚间冷气将它的青翠冻得森冷。
    梁愔的动作依旧十分轻柔,上完药后,又用纱布一圈圈地将伤口包扎好。
    “今天小皇帝传召,嘘寒问暖了好一阵,那些人不知道又会揣度出些什么来,明天可有我忙活的。”贺洗尘脸上修饰棱角眉眼的粉黛都被洗净,比白天偏向锋利明艳的女气,此时更显得干净温润一些。
    “兄长,你的年纪比陛下小,叫什么小皇帝。”梁愔先是吐槽了一句,然后才若有所思说道,“不过小皇帝竟然对你还有好脸色,看来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贺洗尘握起梁愔的手伸到炭盆上方取暖,一边说道:“她既能重登帝位,手段肯定不弱。”
    “兄长上阵厮杀的时候我没能帮上忙,”梁愔垂下眼皮,“来到洛阳,兄长腹背受敌,我还是没能帮上一点忙……”梁煜死的时候他十五岁,现在也才十九岁,半大不小,心里装的事却比寻常人多了几百倍,也重上几百倍。
    贺洗尘看他低落沮丧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揉了揉他脑袋:“你小胳膊小腿的,比不上哥哥我从小舞枪弄棒,恐怕我给你一张长弓,你也没拉开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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