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无法改变。而深知这段历史的叶昭更是再清楚不过,邬州早晚会沦陷,到时甚至连皇城都保不住,那是改朝换代,是翻天覆地。
薛白瞧着小姑娘乖巧的脸,叹息着伸手抚了抚她头顶:“你便暂时住在这里吧。日后会有更多的流民涌入邬州,寒冬将临,也不知有多少人能熬得住。”
众人突然间皆沉默不言,只有叶昭眼神依旧落在薛白的手上。他瞧着那只攥得紧紧的手,再向上是手的主人紧蹙的眉头与抿起的唇角。
相处这许多日子以来,叶昭觉得自己终于有些了解薛白。他的心里装着很多人,装着很多事。有些人不该他管,有些事也不归他想。
他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大夫而已。为什么他的心中能装得下这么多事?
夜里,叶昭睡不着,半夜爬起来走到院中,却意外发现厨房还亮着光。
其他人屋门都紧闭着,屋子也熄了灯,只有薛白屋中亮着灯。想也知道这么晚了是谁在厨房。
走近了,叶昭隐约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咳嗽。他三两步跨进厨房,看到灶台前伏着个熟悉的身影。薛白长袖掩口,咳嗽声却还是断断续续漏出来。听到脚步声,薛白转头,看到叶昭正站在身后不远处。
灯光昏暗,看不清少年人的表情。
薛白止住了咳嗽,将外衫拉紧了,问:“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
“师父,”叶昭声音轻,听不出语气,“你在干什么呢。”
“晚上的药忘了喝,方才猛地记起,我现在熬。”
叶昭没答话,走近灶台看火炉上煮着的罐子,药才刚煎上不久,尚能分辨得出里面药物的形状。
薛白没拦着他。
“师父你看,我进步了。”叶昭说,“我能认识这些药了。”
“……”
那些根本不是他平时吃的药,而是止咳的药。从叶昭听见那几声压不住的咳嗽时他就觉得不对了,听这咳嗽,分明十分严重。
“师父,”叶昭轻轻吸了口气,“在运城的这半个多月,究竟发生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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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新年
薛白没有答话,沉默着起身将炉火关了。
叶昭两步上前,先他动作抢过滚烫的药罐,将药倒进碗里,又拿起旁边的扇子开始扇凉。
薛白看着他娴熟的动作,比前段日子不知要好了多少,轻声道:“早些去歇着吧,我的事无需你们担心。”
叶昭却注意到,从刚才进来……不,应当说是从他上午踏进医馆门起,他便有意无意用袖子遮挡着胳膊。方才他甫一进来,便见薛白迅速将袖子扯了下来,整个左手都被包得严严实实。
叶昭沉吟着,知道问他又问不出什么结果,便想索性放肆一回。
“差不多了。”薛白伸手去够灶台上的药碗,他一只手费力,往日里都是双手去端碗,这回却只用了右手。
叶昭盯着他的动作,就在那只手即将探到碗的时候,叶昭猛然将碗往旁边推开,伸手一把捞过薛白垂着的左手。薛白猝不及防,左手连着袖子被紧紧抓在他手里动弹不得。
他当下皱眉,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一听他语气强硬,叶昭便犯怵了,但还是硬着头皮没说话,拉着那宽大的袖子一角就往上。撸,露出半个白皙的胳膊。
“放开!”薛白恼怒地要抽手,却被牢牢地困着,一点力气也使不上。
叶昭睁大眼看着手里那条胳膊——分明是白净如玉,此刻却遍布了数道青紫的痕迹,入眼让人触目惊心。薛白的手在微微颤抖,这是第一次,他甚至不敢去看自己徒弟是什么表情。
“师父……”他抬头看他,语气带着压不住的怒火,“是谁做的?”
“……”
“你从回来后一直遮掩的,就是这些痕迹么?”
“……”
“师父,”叶昭看着他半垂的眼帘,急切却又不知道怎么表达,高声道,“你说话啊!”
“够了。”薛白抽出手来,宽袖倏地盖住了胳膊,他冷着脸道,“我的事与你们无关。”
“你不说我也知道,”叶昭穷追不舍,“是那些破皮干的?你又遇上那些人了是么?到底是谁雇他们来的,你究竟……怎么招惹上那些人的?”
“不是。”薛白收拾起刚才狼狈的神色,恢复了一贯的神情,“是我不小心磕碰的。”
“磕碰的。”叶昭喃喃,“磕碰的至于咳嗽喝药么?磕碰怎么还磕出内伤了?”
“叶昭。”薛白咬牙道,“今日之事,你不要告诉他们几个。你知我知,不然你我师徒便就此恩断义绝吧。”
“……好。”叶昭轻声,“我不会告诉他们。”
他霍然抬头,少年人的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往日的吊儿郎当全然不同:“师父,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么以后你走到哪里我都跟着,你甩不开我了。”
薛白抿着唇角,半晌,端起药碗离开了。
一句话也没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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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连上天也在昭示着灾难的降临,北地连下了几场大雪,分明新年将至,人们却连过年的心思也没了。
就在不久前,临阳城破了。敖族马不停蹄地一连攻下北方几座城,朝廷派来守城的军队却连临阳也未能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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