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便过去了十天,这天许仙起了个大早,他这两日调养身体,温养神魂,总算将体内的暗伤给痊愈了,这几日,姐夫李公甫因为库银莫名其妙的找了回来,心情十分舒畅,先是莫名其妙的被盗,然后是莫名其妙的回来,这等奇妙之事,着实令人不解,他只以为是库神老爷帮他寻回了库银,所以每日都要去那库神面前拜祭,那杨知县也啧啧称奇,对李公甫也愈发的倚重。
又是一年年关将近,许仙看了看隔壁悄无声息的样子,叹了口气,三年了,孙狗蛋也该守孝期满了,孙狗蛋放弃了童子试的机会,去给孙老爷子守孝,令人称颂,街坊四邻都对其刮目相看,本来像孙狗蛋这种平民是不需要守孝三年的,正因如此,才更令人钦佩。
腊月里的钱塘,天有些昏沉,虽有寒意,却是多了几分惆怅,好似那貌美的姑娘受了情伤,低声啜泣,许仙的心情也随之低落,他突然发现自己好似是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但又好像不是。
从苏姨娘离去,再到孙老爷子离世,孙狗蛋回乡守孝,连后院的贾政经也孤身一人去了苏州府求学,他熟悉的人一个个离去,只剩下他还在原地,世事变幻,有些人离开了就再也不会相见,而有些人虽然会重逢,但却又不知会是何种情景。
许仙第一次感觉自己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愁绪,也许是在惶恐年岁的增长,也许是在追忆旧日的美好时光,少年已然乘风去,回溯往事似云烟,许仙开始有些明悟,为何有些修行中人又称自己为出家人,因为在人的一生中,可能会有很多人与你相识,但终究又会离你而去,最终能陪伴他们走到最后的恐怕只有岁月二字。
许仙从未想过长生,但他确实已经踏上了这条路,也许他的寿命会变的很长很长,也许不会,他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姐姐许娇容的气息,那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至亲之人,姐姐已经嫁为人妇,有了自己的家室,他终究有一日要自立门户,离开这个家。
许仙突然有了一种惶恐,那是对未来的惶恐,但片刻之后,这些惶恐都消散而去,因为他知道他有他的路要走,他要光大许家门楣,完成许家香火的延续,而要完成这一步,最关键的一步,便是要通过乡试,中个举人,否则一切休谈。
想到此处,许仙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感到心中无比轻快,难道这就是佛家所言的佛心要时时拂拭,才可勘破迷障?
许仙摇头失笑,却一眼瞥见那大水缸里跃出一条两指粗细的黑泥鳅,那黑泥鳅朝着许仙的脚上爬去,许仙将那泥鳅抓了起来,瞅了瞅那边鸡笼子里跃跃欲试的大公鸡,嘀咕道“这黑不溜秋的家伙也不知道是吃了些什么,竟然能长成这么个样子,粗壮的有些不像话啊,姐姐养的大公鸡不知逮了这家伙多少次,都没把这家伙给吃了,还真是有些奇了。”
许仙又仔细瞅了瞅,发现那黑泥鳅确实是除了粗壮一点,其他地方和以前见过的泥鳅没啥两样,只以为是自家院子里的水土好呢,又将那黑泥鳅甩到了水缸里。
……
半月之后,正是大年三十除夕夜,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
许仙早早的和姐夫贴了春联,又准备了许多吃食,姐姐许娇容忙活着准备饺子馅和饺子皮,许仙和姐夫则是在下棋,李公甫本来是个粗人,根本不会下棋,但是自从跟了杨知县,因为杨知县喜欢附庸风雅,经常没事的时候拉着李公甫下棋,李公甫为了讨好上司,便学着下,不但自己下,还拖着许仙给他喂棋,两个人都是臭棋篓子,倒也相得益彰,下了个不亦乐乎。
是夜,钱塘县内鞭炮齐鸣,各家各户都挂上了大红灯笼,许仙也拿了些炮竹烟花到院中燃放。
还记得往常年都是和孙狗蛋、贾政经一起放烟花的,如今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放完烟花,一家三口坐在屋里吃年夜饭,菜肴很丰盛,有鸡鸭鱼肉,各色蔬果点心,许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许娇容打心眼里高兴,她给许仙夹菜,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许仙见状,问道“姐,你怎么了?”
许娇容笑着抹了抹眼角,道“我这是高兴,看着日子越过越好,打心眼里高兴,爹娘泉下有知,一定也替我们高兴。”
许仙笑道“那是肯定,来年我考个举人回来,到时候也是正儿八经的举人老爷了。”
许娇容听了,笑的合不拢嘴,一旁的李公甫却是拿了酒杯,倒了三杯酒,说道“来来来,大过年的,喝一杯暖暖身子,这可是庆余堂的王掌柜差伙计送来的上好的屠苏酒,你们姐弟俩都尝尝。”
许娇容平日里都是管着李公甫,不让他沾酒,这大过年的自然不能再管着,一年也就这么几天,心想着过了年后,可是不能让他再喝。
许仙举了酒杯,说道“姐,姐夫,小乙给二位拜年了,祝你们夫妻同心,早生贵子。”
许娇容闻言,脸上泛起一抹红晕,笑骂道“你这臭小子。”
李公甫举着酒杯,高兴道“小乙,你放心明年你姐肯定得怀上!”
许娇容在李公甫腰间扭了一把,李公甫咧嘴吸凉气,而后道“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许娇容瞪了李公甫一眼,起身道,“我去下饺子了,你们俩少喝点,多吃菜。”
许仙应了一声,却是被姐夫拉着喝了起来。
许仙倒是来者不拒,他如今可是好酒量,这些许药酒根本不会喝醉他。
倒是姐夫李公甫喝了没几杯便有些不胜酒力,连姐姐煮的饺子也没吃,便被姐姐扶回房里去歇着了。
除夕要守夜,许仙也没有什么睡意,这三年来,他睡觉的时间是越来越短,大多数时候入了深夜,便是打坐吐纳灵气,许仙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书桌前,推开窗户,看着天上的那轮明月,取了砚台磨墨,然后提笔在纸上随意画了起来,因为常去拜访严夫子的关系,严夫子也将自己一些作画的心得教给了许仙,所以许仙也算是粗通画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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