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的傻话逗的惜红羽暗笑,果然那赵蕊儿佯装生气道:“真真是傻丫头,我就不能‘出嫁’?还要当十年的窑姐啊?”
未几,门帘掀开,青竹在外唤道:“都准备好了,开始吧!”
丫头立刻为赵蕊儿披上一件襦裙,陪同她往隔壁房里进去。
展示货品的厢房里,所有胸衣都被布帘遮住。
房里正中间摆放着一个四方桌,桌上铺着一张用来作画的宣纸,占据了四方桌的大部分。宣纸旁边放了五六罐颜料,每罐颜料旁边都摆着一个笔洗。在桌面最后一点边角摆着个笔架,其上悬挂着大小不一的画笔。
赵蕊儿进房时发出一些声响,正忙着摆弄画笔的画师卢方义虽未抬头,却也十分温和道:“请坐!”
赵蕊儿低头瞧见门边有一张木凳,便从善如流的取了披在身上的襦裙交给丫头,腰肢一弯坐在了木凳沿上。
卢方义侍弄好画笔,面上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
这是他第一次遇见满足他所有要求的东家。
此前他给别家画画,那些人听闻他要用到五六支画笔,非但不理解,还要反过来怀疑他想多贪图几只画笔。
好的画笔固然诱人,可读书人的傲骨还是有的。
他满足的抬起头,打算与要入画的女子随意攀谈几句好打消她的拘谨,入眼之处却是一个在他看来几乎没穿多少衣裳的女子笑意盈盈的瞧着他。
他哗的一下背过身去,面上憋的通红,深呼了几口气才气恼道:“姑娘你怎的能衣衫不整?”
赵蕊儿惊讶的低头打量了自己的穿着,正不知道如何辩解,芸娘刚好从外间进了,手里拿着一只绣花绷子。
她瞧见赵蕊儿已经坐在木凳上,十分满意道:“你们都开始了?”探头去瞧画纸,纸上却是一片空白,一个墨点都没有。
卢方义转过身子,眼神一点不敢乱瞧,只瞪着芸娘道:“不是说好不画春宫的吗?你这活计我接不了,另寻高明罢!”
芸娘立刻将手上绷子隔空扔给赵蕊儿,声音清脆辩解:“春宫?你见过穿的这么多衣裳的春宫?你见过画面是女子绣花的春宫?你见过没有汉子的春宫?”
卢方义被她连串质问迫的结结巴巴:“你……你这小孩怎知道这许多春宫,你家大人竟不管你!”
芸娘哭笑不得,只得肃然道:“我这可是正经活计,美人就坐在那处一动不动,身上连一只罗袜都不会再少。你将这幅景象画下来便可。”
他往四方桌上准备充足的物件上瞧一眼,再瞧瞧芸娘,最后偷偷瞟一眼门口那位清凉美人,思忖半响终于下了狠心:“这画上我可不能落款,出去你也不能声称这画是出自我手……”
芸娘自然点头应下,卢方义才扭扭捏捏拿起了画笔。
此刻他一旦决定作画,便沉下了心,将注意力放在描绘人物上。
先用炭笔勾勒线条,再侧重人物神情、衣着刻画细节,同时考虑到光影对整体色彩做调整。
芸娘希望这第一张画描述的是一位凭窗绣花等夫归的片段。
背景是夜里,旁边点着一盏油灯,与窗外明月交相辉映。
有什么画面能比一位身段曼妙的正妻在家中牵挂晚归夫君能令男人神往?
而女人见了这样的画面,谁说不会产生代入感,希望自己就是那画中人,希望那胸衣也穿到自己身上……
画师画的认真,妓子神情得当,那四方桌上的白纸上不久就出现一个极为传神的炭笔线条轮廓。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画笔的刷刷声。然而这寂静很快被外间的敲门声打破。
继青竹快步过去开门的脚步声之后,是她略带慌乱的嗓音:“阿娘,阿婆,你们怎的来了?”
简易画室里一团慌乱。
然慌乱的只有芸娘一人。
卢方义一旦给自己做过心理建设接受了这个活计的合理性,便不认为这件事有何要避着人的地方。
便连赵蕊儿的曲线他都能渐渐坦然描绘,甚至还能指点她的坐姿和拿着绣花绷子的手势。
在君子坦荡荡这件事上,只怕没有人比他做的更好的了。
而一代名妓赵蕊儿也并不觉着她身披轻纱有何不妥。她的舞衣有时候比这更为奔放呢!
芸娘将帘子撩开条缝,眼睛瞄到她阿娘同阿婆已经被青竹战战兢兢的引了过来,立刻拿起房中丫头臂弯的襦衣向赵蕊儿兜头罩过去,压低声音催促:“快,穿上,包严实!”
院外几人的脚步声已经响动在耳畔,眼看着门帘就要被人挑开、她这番在艳情边缘的操作就要被人发现,她忙忙一脚跨出门外,咧出僵硬的笑容来。
李阿婆与阿娘双双穿戴簇新,正笑意盈盈的瞧着她。
李阿婆道:“我们去上香,回来的途中路过你这处。我还没瞧过我家芸娘的生意,自然要过来瞧瞧。”
她眉尾忽地一提,取了帕子探过来为芸娘擦拭了额上汗珠子:“秋躁怎的这般重,汗珠子淌了一脸。”
芸娘心虚的受了她阿婆的关怀,刚要想着如若房里的猫腻被她阿娘阿婆撞破了她该如何应对,便听她阿娘道:“你俩怎的一副做了坏事的模样……”
话音未落,李氏唰的一把掀开帘子,芸娘脖子一缩,暗道一声糟糕,一颗心已是咚咚咚的跳在了嗓子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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