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除了临时跑腿,如若有主顾上门,前去接待。如若是妇人带着男客,那八成就是窑姐带着恩客了,不分青红皂白让男客在门外等,免的自家女眷被色胚唐突。
将其他几人伙计布置满当,她才说出她的打算:“我趁着车子方便,去城里各处瞧瞧何处有合适的铺子……”
李氏多少有些担忧,毕竟她右手上的夹板才去掉,现下那只手还不能太用力,哪怕是用绣花针做一点女红都会抖的厉害。
芸娘安慰李氏道:“有石伢和玉哥哥陪着我呢!”
李阿婆担忧道:“没有石伢还好,有了石伢我反倒要担心你了。”
石伢:对人家有信心一点啦……
一时芸娘安抚完这几人,瞧着她们进了内秀阁的门,这才上了骡车,透过厢壁对挤在车辕上的两位小小少年道:“去东市!”
江宁府的东市广为江宁的庄户人家服务。农、林、牧、渔等各种相关农具都能在此买到。
芸娘原本想着去买竹竿、麻绳、梯子、薄壁水桶等物,用不了多久时间。
谁知一进东市,罗玉立刻亢奋如同进了天堂,锄头、镰刀、渔网、蜂箱……各式工具在他眼中仿似稀世珍宝,眼睛都没舍得眨过。
直到芸娘同石伢合力将他拖出去,他还意犹未尽,学着酸书生的模样叹道:“妙哉,妙哉!”
自此他第一次同芸娘在一处时表现出了魂不守舍的模样,催着芸娘尽快将事情办完。
还是芸娘许诺改日用足足一整天专程陪他来逛东市,又安抚他道:“逛,或是不逛,东市都在那里,不离不弃……”罗玉这才收回了心思,将注意力放到今日要做的事情上来。
罗玉同芸娘一处时有个特点:凡是芸娘让他做的事情,他从来不问为什么。
在他看来,芸娘做过和想做的都是极有道理之事。
譬如此时他同芸娘和石伢各自在头上包了布罩子,只在眼睛同鼻子处挖了三个洞,然后按照芸娘的吩咐将一根竹竿留在车厢里,将另一根竹竿一端系了半截麻绳,再由石伢爬到树上将竹竿架在树杈上。而她自己则将一个大石块用麻绳挂在竹竿另外一头,使竹竿这头被石块拉的垂落下来,最后往石块下面再挂几块银锭子。
做完这些后她便往这户人家门前撒一溜铜板,一直撒到了房后。
罗玉觉着,这一看就是芸娘要送给别人的惊喜。先在家门前让屋主看到铜板,再顺着铜板走到屋后,那里还有银锭子的惊喜。
他此前曾听人说施恩不图报才是真良善,可见芸娘就是真良善,哪怕是施舍三两银子的小事,也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让那收银子之人没有卑微之感。
芸娘不知罗玉的这些想法。
否则她一定会吃惊的眨巴着眼睛问他:“你怎么会将我想的这般高尚?真是惭愧啊惭愧!”
日头西斜。
按照芸娘的观察,这个时候便是那恶妇快要归家之时了。
几人躲在路边的骡车上,头上依然罩着那头套,屏息凝神的等待。
远处渐渐走来了两三个人影,芸娘定睛细瞧,其中之一便是那恶妇。
恶妇到了家门前,与其余两人道别,掏出钥匙正要开门,忽的被什么亮亮的物件迷了眼。
与她分开的两位妇人回头瞧她楞在门口,便回头唤她:“他婶子,怎的啦?将钥匙落了?”
恶妇抬头应道:“没事,你们快回屋……”
她装出慢吞吞开锁的模样,并无其他动作。
骡车车厢里,趴在窗口静静观察的芸娘心里一咯噔:“怎的,她没瞧见?不能够啊!”
罗玉压低声音安慰她:“不会的不会的,我在这里都能看到,她怎么会错过你的好意?!”
果然不久后那恶妇回头往四处打量一番,见另两位妇人已经走远,立刻伏低身子,将眼前的一枚铜钱捡起来捏在手里。
芸娘这时候为石伢开始解惑:“瞧瞧,她拣了一文钱,看见不远处还有一文,立刻过去拣起来。知道她此时在想什么吗?”
石伢联想到自己当时的心理,低声道:“她在想,前面说不定还有铜板呢!”
芸娘摸了摸他的脑袋,点头道:“聪明,一文钱不值钱,可若是前面还有更大的好处怎么办?你就是被这心思带离了家门口,给了那拐子可趁之机……”
此时那恶妇已经离开家门口,拐了个弯,慢慢往屋后而去。
几人立刻跳下车厢,罗玉抱着装满水的木桶、石伢端着木梯,芸娘扛着竹竿静悄悄到了门前。
石伢将木梯一放,极快的顺着墙边山楂树上了墙头。
罗玉踩着木梯站上几步,弯腰接过芸娘抬起来的木桶,使力顶起来,墙头上的石伢搭把手,那木桶一侧就站在了墙头。
芸娘立刻将竹竿立起来,一头抵在高处水桶底下,另一头抵在地上。随着她快速调整竹竿的位置和方向,盛满清水的木桶很快在竹竿和墙头的支撑下保持了平衡。
几人迅速撤离。
罗玉此时才对芸娘的行径有了疑问:往墙头上放一桶水,是好让那婶子清洗沾了灰尘的铜钱吗?那为何不放在地上呢?
事情的进展比芸娘想象的更为顺利。
在她们将将回了骡车匿了行踪,房后便传来一声大叫。
那大叫很快的变成了惨叫,随之声音往房前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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