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说的粗俗,两位李氏不由得便肃了脸。
芸娘恨恨瞪她一眼,清了清嗓子,故意板着脸道:“快去快回。你既然已是我内秀阁之人,今后就别想着同她们称姐道妹,免的拉低了身份!”
柳香君“咦”的一声,双手叉腰,抬眉道:“我可是御赐的‘江宁义妓’,怎的就不能同其他妓子互称姐妹?”
芸娘也跟着她双手叉腰,抬着眉头:“圣上赐了你‘江宁义妓’,可也赐了她们做‘江宁义妓’?或是‘翠香楼义妓’?你即便是不离开青楼,那也是能和老鸨子比肩的身份,凭什么同她们称姐妹?”
柳香君低头一想,芸娘仿似说的有些道理。便也不与她争执,同余下几人告了辞。
待她出了院门没一刻,只听院门又是一响。
芸娘抬头去瞧,又是柳香君的身影,一路分花拂柳的扭着腰肢进来。
一掀帘子,她便带着一副谄笑的模样当先往芸娘面上一站,伸出只手,笑嘻嘻道:“东家,借我二十两银子。”
芸娘立刻同她跨开一步距离,将她上上下下一打量:“你是缺二十两银子的人?”
柳香君忙忙点头:“是啊,不但却二十两,简直是一贫如洗。”
怎么会?芸娘吃惊。柳香君在她此处赚到的银子可有两百多两呢。
柳香君叹口气:“赎身时花的一干二净。那老鸨子太凶残,说翠香楼好不容易出个‘江宁义妓’,区区一两百银子就被赎身,传出去要被人耻笑……”
芸娘惊诧道:“你就没用圣上的名头压她?”
“提了啊!”柳香君叹道:“提了也不好使。老鸨子说,皇帝让我做‘义妓’,可没让她做‘义鸨’,我可以不收钱,她可不能。于是我就成了这样……”她两手一撂,提着裙摆:“除了几件衣裳,一应物件都进了当铺,才把赎身银子凑够……”
芸娘忍着笑,取出二十两银锭给她:“那你今早却不先问我借?”
柳香君接了银子,并不谢她,反而叹口气:“我原想着今日过节,我作为你的肱股之臣,总会得几两银子过节费。没成想,你这位东家不靠谱啊!”
她将银子装进袖袋,转身要走,又苦着脸在李氏那处告状:“夫人,芸娘这姑娘啥都好,就只有一个毛病,抠!极抠!还好夫人现下知道了她这买卖,您平日里多劝劝她,日进斗金的生意,还这般扣扣搜搜,一点不大气。”
她回想起在船上为了石伢而同拐子斗银子时的畅快,再瞧瞧眼前这位东家,不禁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出了院门。
待李氏几人做好了准备要出门时,惜红羽又要告假。
她自从被青竹在认亲仪式上的长泣引出了泪,此后的情绪便没开怀过。
两位李氏以为她身怀六甲而有不适,她便红着眼圈用巾子拭了眼泪道:“今儿过节,我家那口子在监里,也不知能不能吃饱肚子……我想带着酒菜去看看他……”
今日街面上人不少,惜红羽挺这个大肚一人出去,两位李氏不放心她,便将余下之人分成两路人马。
两位李氏带着青竹先行,惜红羽与芸娘一起去探监,晌午时分在一处名为“会仙楼”的酒楼碰头。
惜红羽原本想将今日剩余的酒菜拣些好的用饭屉装了带去监里,两位李氏无论如何不同意。
自家吃剩的饭食怎好意思让别人吃。
只有几只清蒸螃蟹和一只红烧猪蹄是没动过筷子的,可以带了去。
柳香君临走前向李氏告的黑状此时起了作用。李氏道:“李芸娘掌柜,你出些银子去买些新鲜酒菜可成?”
母后发话,芸娘自有答应。
她垂头丧气的跟在惜红羽身后出了院门,去附近馆子买了酒菜,坐上了去往府城大牢的骡车。
芸娘此前从未到过监牢,对这里面的门道并不清楚。
此时监牢门虽掩着却没挂锁,也看不见有人值守,她左右打量着上前一把推开监门,随意跨了一只脚进去。
耳边忽的传来惜红羽一声惊叫,下一刻便有一把亮闪闪的大刀悄无声息的搭在了她的颈子上。
那刀离她如此之近,以至于她连自己脸颊的一根根汗毛都能通过刀面看的一清二楚。
冷汗立刻湿了中衣。
身后有一把破锣嗓子牛气的问道:“怎地?小姑娘想闯监牢?”
惜红羽弱弱而讨好道:“胡差爷息怒,小孩子不懂事……”
那把大刀唰的收回进了刀鞘,惜红羽忙忙上前牵了芸娘的手。
小人儿软绵绵的掌心已被汗水濡湿,便连额上都是明亮亮的汗滴。
惜红羽用帕子为她拭了汗,低声道:“我今儿又连累你了……”
芸娘惊魂未定向佩刀之人瞧去,眼前却是个身穿皂青色长袍、脚踩厚底高靴的老年衙役,他虽身长不足七尺,腰间那一把大刀却将他装扮的十分威风,再加上他面上神情倨傲,瞧着仿似八尺壮汉一般。
这姓胡的衙役此时用眼角撇了眼惜红羽,昂着脑袋道:“不懂事也不能把监牢当自己家啊,想进便进,想出便出,那还要我们这些衙役作甚?”
芸娘听着这话怎的如此耳熟,仿似她此时站在班香楼的角门前而不是监牢前,眼前站着不是衙役而是面目可憎的龟公。
果然惜红羽手上银光一闪,那衙役手中已经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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